第37部分(第3/4 頁)
毫無物件,也要恨,要憎,要報復。只有讓這種浮躁不安的情緒狠狠發洩上一次,他的心靈似乎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這種人是時時都需要一種‘強刺激’!”
考察人的口若懸河,使七老漢和福運目瞪口呆,連韓文舉也自愧不如了。他們雖然聽不懂這陌生人的文縐縐的言辭,但他能這般滔滔不絕就夠他們心服口服,何況新名詞一個接著一個!
韓文舉說:“這同志你文墨深,是啥學畢業的?”
考察人說:“大學。”
韓文舉叫道:“難怪你一套一套的,原來是科班!”
考察人笑著說:“我一口學生腔,惹你們聽煩了!我跑了些地方,碰到過這種類似的事情,愛琢磨,一激動就胡說了。”
金狗一直沒有插話,使他吃驚的是,這位考察人說的一席話竟似乎全是對著他來說的,是對著這個仙遊川的人來說的!當福運揭了狗肉鍋,用筷子插肉爛了沒有,所有人都叫“好香”!他聞不來,還在問考察人:“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怎麼就能分析到這一步呢?”
考察人說:“如果不從法律觀點看,僅從社會學角度看,法院判他是‘極端個人主義’而發展的結果,這是不準確的,判他是流氓殺人也不準確,因為這後面包含赤裸裸的實實在在的一種時代‘心態’,即特定歷史環境中的普遍意識。”
金狗忙問:“心態?你怎樣看待這種‘心態’?”
考察人說:“在我們今天的時代裡,是浮動著這種特有的時代心態的。我們可以說得更遠些,五十年代,我們國家處於苦戰勝利後的高度興奮之中,那時的心態是積極的,完全可以成為我們前進的動力。但是我們這個民族有它自身的先天不足,正常的興奮轉化成病態的亢奮,自信便化為無知的狂熱。一九五七年的失誤,一九五八年的挫折,一九五九年的持續亢奮,一直到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現在一旦睜開眼,看看世界,人家早已把我們甩下了整整一個世紀,心靈的覺醒就轉化成心理的失重,虛妄的自尊逆轉為沉重的自卑,因此狂躁不安,煩亂不已,莫衷一是,一切像是墮入五里霧中,一切都不信任,一切都懷疑,人人都要頑強地表現自己的主體意識,強調自我的存在,覺得怎麼也不合適,怎麼也不舒服,虛妄的理想主義搖身一變成最近視的實用主義。”
金狗說:“但我覺得,煩亂中有它的好的一面,就是要求振興的內心騷動。就是發牢騷,也未必不包含某種合理要求。”
考察人說:“你說得很對。民族價值的貶值,導致了對個人‘自我價值’的吶喊、追求,但對個性的追求是有個臨界點的,如果超過了這個臨界點,以強烈自卑為基礎的對自我價值的強調和追求,推到極致便是自我價值的完全喪失。荊紫關那邊的山裡娃子恐怕也屬於這樣的心態吧。”
金狗沉默起來了,他喃喃地說:“那我們現在應該怎樣辦呢?”
考察人說:“你們?”
金狗知道失言了,就笑了笑,掩飾過去了,又說:“照你這麼說,對這種社會心態,主要靠疏導,該怎麼疏導呢?”
考察人說:“我現在也正想以此寫寫文章,我個人覺得,應該要發揚我們這個民族最可貴的一種品質,就是韌性的精神!”
由荊紫關山裡娃子案件的談話最後完全變成了金狗和考察人的對社會問題的探討,福運和七老漢便失去了興趣,一心去照料狗肉鍋了。韓文舉到了此時,也感到自己不如考察人,也不如了金狗。他們的談話他插不進去,便又和七老漢去說粗話,鬥花嘴,又罵著福運把煮熟的狗肉盛在碗裡,將酒倒在杯中。就喊金狗:“金狗,你們是秀才見秀才,說不完的話啊!那嘴也該困了!讓客人吃狗肉喝燒酒吧!”
金狗便停止了提問,熱情招呼考察人入座。這考察人竟十分善喝,幾巡過後,福運和金狗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但考察人仍面不改色,神清目明。韓文舉拉金狗到船艙外,說:“這客人好酒量,你去我家,讓小水再拿出三瓶酒來!”
金狗說:“喝得不少了,再喝就全要撂翻了!”
韓文舉說:“撂翻了好!人家既然喜愛咱這個地方,咱怎麼能會不得酒?把客人喝醉,也是咱這兒風俗,他不會上怪,反而要高興哩!去吧,又不叫你破費!”
金狗只好又拿了三瓶酒來。韓文舉斟滿一杯,對考察人說:“我老漢敬你一杯!我們山地人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這水酒,你要看得起我,就不要推辭,杯子見底吧!”
考察人站起來,連聲道謝,雙手接過喝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