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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司馬遷不像劉屈氂,他知道要勸告自己,要自己寬心些,即或是才能如韓信,也會生出叛逆之心,劉安等人圖謀叛逆,也就不足為怪了。司馬遷是在為他著想,是一個心細如髮的人,他體諒劉徹,有一種女性的細微。而劉屈氂就不是這樣。劉徹有點恨自己,此時此景,最應忘情,何必心裡那麼清醒呢?他說,太累了,我們不作什麼賦了,做這種事兒,是司馬大人的特長,不是我們的本事,我們就只飲酒吧。喝一杯酒說一句話,說自己最想說的。
司馬遷 第二十七章(5)
劉徹就說,北望茂陵蒼山滴翠。
劉屈氂說,良宅美景深沐皇恩。
司馬遷說,文章從心心力從骨。
劉徹又搖頭,不行,不行,太累了。什麼都不說,就只喝酒,我喝多少,你們二人就喝多少。劉屈氂你先看一看,要是你家沒酒了,就叫人去買,今天要喝個爛醉。
一觥一觥飲酒,三個人都不說話。
南刑場上的屠殺已經快要完了,最後押上來淮南王太子劉遷跟淮南王后,兩個人昂首挺立。劉遷大呼:大漢天下姓劉,我是淮南王劉遷,從劉徹逼死我父王的那一天起,我就是淮南王了!
臺下眾人肅立,沒人出聲,都敬畏地看著劉遷。劉遷真是貴族,是帝王之子。他過去跪在淮南王后面前,說,娘,我走了。淮南王后笑一笑說,好,好。
劊子手砍劉遷的頭,血向上噴湧,一竄丈餘,人們齊聲吼喊:啊——
淮南王后看看臺邊,從來沒見過死這麼多人,就是在戰場上也不會這麼死,那時會死的死,傷的傷,死亡的姿勢會很生動,不像這裡每一個人都被砍掉了頭,身軀扔在臺下,幾乎要跟行刑臺一樣高了。十幾個石頭臺子,臺前堆滿了屍體,臺側的懸杆上吊著一簇簇人頭。
長安庶民驚呆了,足有四、五十年沒見過戰爭了,早起晚睡,日夜勞作,成了長安人的正常日子。偶或也能看見一個殘疾人在長安街市上晃,拄拐的、掉一條臂的、或是臉上有傷疤的。這些人會告訴你遠在千里之外的戰爭,告訴你在大草原上,大漢騎兵與匈奴騎兵的一場場生死搏鬥。但這一切都離你太遠了,你沒有眼睜睜地看見死亡,沒聞過血腥。這會兒能看見,能體味到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變成了死屍,屍體不能放在斷頭臺上,三個人抬著,兩個人在兩邊扯臂,一個人抱著雙腿,向臺下悠兩下,扔出去。生命宣告了死亡,屍體就成了廢物,屍體仍流著鮮血,血就流成了河,向人群浸淫,逼近。人們驚呆了,很緊張,心跳慌了,跳累了,腿發軟,大氣不出。
劉徹喝醉了,他搖晃著起身去拍樹,像先帝拍著“蒼鷹”郅都的後背,像拍著廷尉張湯。他說,小時候看上林苑的樹那麼大,高。頭向上抬,脖子就痠軟,太陽在樹梢上跳,從這棵樹梢跳到那一棵樹梢。等到真長大了,才知道樹也不怎麼高。你知道怎麼看樹,樹才矮嗎?
劉屈氂看著皇上,聽著他說話,像聽不請,神情專注又聽不清,有點吃力的樣子。
司馬遷說,站遠些。
劉徹笑了,對。我後來就明白,看這棵樹太大,你就往遠走,走一段再停下來看,它還是很高大,就是說你離它不夠遠,你再走遠些,就行了。一棵參天大樹,你伸出手指來,它都沒有你一根手指大,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它完全遮住,厲害吧?
司馬遷說,皇上,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劉徹笑了,你能管得到我?你是個中書令,不假。傳我的詔令,你去告訴那棵樹,讓它離我遠點兒,讓它們遠一點兒,不然我就殺了它們。
司馬遷說,皇上,樹不會走,走不動。
劉徹冷笑,別以為我不懂,樹是能走的,它們不離開,就是不肯聽我的,不肯聽我的,必死無疑。還用一遍一遍地說嗎?劉屈氂,你說,是皇上走開,還是你這些樹走開?
劉屈氂說,當然是樹走開。
劉徹說,那好,我就坐在這裡,看著你讓這樹走開。劉徹真就坐下看著樹,等著這些樹向他躬身施禮,然後默默地走遠,從他眼前消失。
司馬遷說,怎麼辦,不然就讓吳福勸皇上,請他回宮?
劉屈氂說,皇上醉了,但也給了你命令,你沒聽見他說什麼嗎?劉屈氂命令家人去叫工匠,趕快進府來砍樹。
劉陵坐在空無一人的牢房內,悄語說,我也要死了,你雖然老了點,奸了點,猾了點,對我還不錯,我死了,就可以同你見面了。一見面我們會唱什麼呢?一定要唱詩歌吧,我們就唱那首《匪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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