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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好像遊走在那座龐大城市裡一縷虛無縹緲的煙,因為朝廷需要他存在,於是他不得不存在,可是太過渺小,所以即使存在著,卻又令周遭對此毫無察覺。
唯一能讓他暫時忘記這折磨的,就是日復一日在廚房裡的日子,他對烹飪所表現出的異乎尋常的熱心令周圍人嗤之以鼻。但他不在乎,因為那是他在這種非人的孤獨中所能抓牢的唯一的伴侶,唯一不會嫌棄他的失勢,嫌棄他的軟弱,嫌棄他的消極的唯一的東西。那些溫熱而香甜的感覺,是唯一可以讓他那被北嶺城風雪吹僵了的心臟回過一絲溫暖的東西,因此他孜孜不倦,樂此不疲。
那時候他想,也許他這一生就是如此了。冰冷而蒼白的雪,冰冷而蒼白的風,冰冷而蒼白的周遭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一輛大車拉著隊人從北嶺城最南面的那扇大門裡緩緩駛進來,他發現他看到了一些不太一樣的色彩。
和這整座被冰雪所覆蓋的城市所突兀反差的色彩。
而那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裡將會要發生些什麼。他站在鐘鼓樓的頂端超那方向痴痴呆呆地看著,不曉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見到過那種色彩了……
燃燒著的,火一樣的色彩……
它包裹著一個嫵媚的,如同火一般妖嬈的人,在那輛緩緩前行著的馬車上,一路北行,朝著城池中心的方向悠然而來。
後來才知道,那是一隊流浪的藝人。
北嶺城的百姓稱他們狐仙,因為說是藝人,別人賣藝不賣身,他們賣身不賣藝。說白了,就是一些靠身體吃飯的妓。
領頭的紅衣人,他們叫他紅老闆,紅老闆長得相當好看,就像初見那天遠遠帶給朱允文那一剎無法忘卻的震顫。他在北嶺城的人群裡,就好像雪地間一株開得豔紅的牡丹。很少有男人會長成那樣的美貌,也很少有男人會長得那樣蒼白,白得就好像這男人通體沒有一點血液似的,那種雪瓣似的色彩,偏偏著裝卻喜歡那樣紅得濃烈的顏色。
紅得讓人窒息的顏色,罩在他白得寂寞,瘦得單薄的身體上,更令他遠遠看去像死人般的蒼白。唯有兩片唇,還帶著稍許血的顏色,像兩片淡淡的丹蔻,隨著嘴角時不時牽扯出一道生動俏然的弧度。
‘那笑叫人打心眼裡看不起自己。’
不知為什麼,很多人都這麼說他,說他嘴上那道唯一充滿了生機的笑。可是每天揣著大把銀票去狐仙閣裡專為了看他這一抹讓人不安的笑的,亦是這些人。
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不是麼。
那些不知從什麼地方來到北嶺城的外鄉藝人,為自己安頓的地方起名叫狐仙閣。
閣子裡幾乎夜夜笙歌,日日歡鬧。有時候,離得很遠,朱允文都能從那高掛著無數華燈的樓閣裡聽見他們絲竹與喧鬧並纏的聲音,這聲音令他想起那些在京城裡浮華如夢般的歲月,雖然現在它們離他已經很遙遠了。一杯酒,一碟自己做的點心。有時候能聽見一曲琴,從那方向時斷時續地傳來,那是紅老闆在給那些大把揮灑金銀的豪客以犒賞。
聽說紅老闆琴棋書畫無一不能,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行走在風塵裡的這麼一個人,笑容卻能那樣的不屑於人。
出世,入世,才貌雙絕。
只是如此美好的一個人,卻有著世上最低賤的身份,終不免讓人為之可惜。
但後來朱允文想,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憐憫和可惜別人。無論高貴或者低賤,至少,別人是自由的,而他呢。
那之後,連著七天下了很大一場暴風雪,雪把整個北嶺城幾乎完全吞沒。從紫禁城帶來的翡翠相思雀死了,不是凍死,而是悶死在暖房的炭煙裡。
朱允文也幾乎死去。
一場肺病把他折磨得形銷骨立。
只是,仍未能死,正如他在來這裡的第一天時就所期望著的。
他躺在床上,看著頭頂那片白色的帳帷,想像它就是他葬入墳冢時的屍衣。也許墳墓也是白色的吧,這地方除了白,幾乎沒有任何色彩。
一陣咳嗽。
喉嚨裡一口血把胸口白色的床褥染上那麼點別樣顏色的時候,朱允文聽見下人在外頭稟報:爺,狐仙閣的紅老闆求見。
那天朱允文沒有見紅老闆。
身份上的懸殊,縱然暗裡欣賞,朱允文對於他的造訪仍是覺得有些突兀和不悅。曾經貴為天子,現今一介娼妓也說見便見,於情於理,都是他所無法忍受的。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