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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裡的感覺是那麼溫暖充實,他心裡的感覺也是那麼溫暖充實。
“那天你為什麼要走?到哪裡會了?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這些話小高都沒有問。
只要他們能夠相見,別的事都不重要。
“你來了,你真的來了,這次我再也不會讓你走了。”
他拉住她,倒退著一級級走上樓梯,他的眼睛再也捨不得離開她的臉。
忽然間,她的臉上起了種誰都無法預料的變化。
她的瞳孔突然因恐懼而收縮,又突然擴散,整個人都似已崩潰虛脫。
——她看見了什麼?
小高吃驚的看著她,本來想立刻回頭去找她看見的是什麼。
可是他自己臉上忽然也起了種可怕的變化,彷彿忽然想到了一件極可怕的事,過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後,才敢回頭。
他回過頭,就看見了朱猛。
朱猛臉上的表情看來就像是隻野獸,一隻已落入獵人陷講的野獸,悲傷憤怒而絕望。
他在看著的人就是小高拉上樓來的人。
蝶舞。
忽然間小高已經完全明白了。
蝶舞。
這個他魂牽夢縈永難忘懷的女人,就是朱猛魂牽夢縈永難忘懷的蝶舞。
——命運為什麼如此殘酷!
這不是命運,也不是巧合,絕對不是。
卓東來看著他們,眼中的笑意就像是一個邪神在看著愚人們為他奉獻的祭札。
手冰冷。
每個人的手都是冰冷的。
小高放開了蝶舞冰冷的手,又開始往後退,退入了一個角落。
朱猛的眼睛現在已經盯在他臉上,一雙滿布血絲的大眼就像是已經變成了一柄長槍。
一柄血淋淋的長槍。
小高死了。
他的人雖然還沒有死,可是他的心已經被刺死在這柄血淋淋的長槍下。
但是死也不能解脫。
——朱猛會怎麼樣對他?他應該怎麼樣對朱猛?
小高不敢去想,也想不出。他根本就無法思想。
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走”。
想不到就在他準備要走的時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等一等/
小高吃驚的發現蝶舞居然已完全恢復了冷靜,居然已不伯面對他。
“我知道你要走了,我也知道你非走不可。”蝶舞說:“可是你一定要等一等再走。”
她的態度冷靜而堅決,她的眼睛裡彷彿有一種可以使任何人都不能拒絕她的力量。
一個人只有在對所有的一切事都全無所懼時,才會產生這種力量。
蝶舞又轉身面對朱猛:“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在我要起舞時,誰也不能走/
朱猛的雙拳紫握,就好像要把這個世界放在他的手掌裡捏碎,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毀滅。
卓東來卻笑了,陰惻惻的微笑著問蝶舞:“你還能舞?”
“你有沒有看見過吐絲的春蠶?”蝶舞說:“只要它還沒有死,它的絲就不會盡。”
她說:“我也一樣,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能舞。”
卓東來拊掌:“那就實在好極了。”
狐氅落下,舞衣飄起。
一直默默坐在一隅的白頭樂師忽然也站了起來,憔悴疲倦的老臉看來就像叢一團揉皺了的黃紙。
“我是個瞎子,又老又瞎,心裡已經有很久沒有想起過一點能夠讓我覺得開心的事,所以我為大爺們奏的總是些傷心的樂曲。”他慢慢的說:“可是今天我卻要破例一次。”
“破例為我們奏一曲開心的調子?”卓未來問。
“是的/
“今天你有沒有想起什麼開心的事?”
“沒有/
“既然沒有,為什麼要破例?”
白頭樂師用一雙根本什麼都看不見的瞎眼,凝視著遠方的黑暗,他的聲音沙啞而哀傷:“我雖然是個瞎子,又老又瞎,可是我還是能感覺到今天這裡的悲傷事已經太多了/
“錚琮”一聲,琵琶響起,老者的第一聲就像是一根絲一樣引動了琵琶。
一根絲變成了無數根,琵琶的絃聲如珠落玉盤。
每一根絲,每一粒珠,都是輕盈而歡偷的,今天他所奏的不再是人生中那些無可奈何的悲傷。
他所奏的是生命的歡樂。
蝶舞在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