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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虎丘別墅。構一所潔淨房屋,中有一樓,取名避賢樓,朝夕與若霞小姐談論古今,不與一毫外事。且喜若霞小姐才驅道韞,姿勝毛嬙,喜好的是裁詩染翰,吟月哦風,把一個避賢樓四壁粘滿詞翰詩箋,卻將總戎的圖書記龜鈴印上面。若計他詠絮才情、辨訟智慧,是一個佳人中才子;又天生貞靜幽閒,閱見古來文人才士,無不羨慕,所以憐才一念,平生至切,竟是一個佳人中君子;且寸許柔腸,偏多理智,隨你意想不到,一經巧算,竟有鬼神不測之機,又是個佳人中智士;至於舍經從權,而權不離經,以正為奇,而奇不失正,更是佳人中一個英雄。所以總戎雖有伯道之嗟,幸有中郎之慶,愛之如掌上珠玉,立志要擇一個郄家快婿。總戎一來是個廢宦,二來避居虎丘,那些富家子弟落得不來混擾。那小姐身旁侍女名曰紅萼,善調鸚鵡,亦解簪花。又有一個乳母何嫗伏侍。總戎志存淡泊,不蓄僕從,只有奶公何老官朝夕跟隨。唯其斂勢潛蹤,所以無人來往。
且說何老官有個孩兒一郎,年尚數齡,也在秋人趨館中唸書。這時交五月中,天氣漸熱。一郎見這些學生都有扇子,歸家也與何嫗要扇子啼哭。何嫗沒奈何,叫他揩乾淚痕:“跟我進去與小姐討一把。”此時小姐正在避賢樓上學字,乳母領了一郎一徑上樓,小姐便問一郎怎麼不讀書,來此則甚。乳母便笑說道:“這短命的看見別人有扇子用,回來定要我的,一時沒有,只管啼哭,因此來問小姐,可有用過舊扇,討一把兒。”小姐便隨手拿一把與他。一郎道:“我不要這舊金扇,要一把有字的白扇子。”小姐笑道:“此小孩子曉得什麼,也要有字扇子。”便在扇匣中揀一柄白的,趁此時學字,便將自己《曉起聽鶯詩》寫在上面,付與一郎道:“有人問你,不可說是我寫的。”一郎笑嘻嘻的點頭,跑到學中。
那雲生正在館中與秋人趨談話,停了一會,人趨往裡面去了。一郎便伸手扯雲生衣服,道:“梅相公,你看我扇子上的詩寫得好麼?”雲生初然還認是人趨寫的,仔細一看,只見那筆力秀媚,體格停勻,早已吃了一驚,及至念起詩來,不覺拍案大叫道:“仙筆也!仙才也!天地間有這等才韻,我梅再福甘拜下風矣!”秋人趨聽得了,忙走出來接看,雖不識十分滋味,卻見字兒寫得端楷,也混讚了幾句,忙問一郎這是那個寫的,一郎搗兒道:“不知誰人掉在路旁,我方才走來抬得的。”兩人信以為然,遂不復問。雲生道:“我在此多時,不曾遇著個有才的人,不意無心中獲此仙筆。可惜姓字不留,無從訪問。若有蹤跡可尋,我就走遍天涯,也要尋他出來,與之握手談心了。”你道這首詩怎麼樣好,雲生這等讚歎,原來那扇上寫的是:
雞塞迢迢夢正迷,好音忽送小窗西。
飛來不啄花間露,偏向愁人宛轉啼。
雲生唸了又念,人趨道:“梅相公為何迂闊?如此鍾情愛慕,何不也和一道,寫在上面,做個楚漢爭鋒,何如?”雲生道:“只怕做出來時,珠玉在前,自慚形穢耳。也罷,既是秋兄這等說,只得要效顰了。”即援筆寫出一首在那一面。人趨吟哦一遍,不免贊好幾聲。
雲生別了人趨回庵,早見一個人坐在那裡等候。見了雲生忙問道:“尊相何處流連?小子等得好不耐煩。粗扇數柄,乞求大筆。”雲生便問他來歷姓名,那人道:“小子水有源,江西吉水縣人,因有賤業到此,聞得相公大才,求做幾首好詩,寫在扇上。小子有個侄兒,名喚伊人,年未及冠,才調驚人,江西一省頗頗著名。他也自負才高,未免輕世傲物。常說不但江西無才,便道天下怕沒有個對手,如有與他並驅中原,不惜輸心服氣。因此叫小子在外蒐羅當今的有名詩畫。前日也曾重價買些與他,誰想他眼也不入,倒埋怨我枉費錢鈔,買了糊窗覆甕的東西。今見相公青年多技,遠近著名,必然可與相敵。望乞寫幾首絕妙詩詞,待小子帶回,折服舍侄的傲氣,使我心也快活一場。”雲生暗想道:“此人既口出大言,必有抱負,我便用心做幾首,有何不可?”便一口應承,約定日期來取。
再說那一郎拿了扇子回去,一徑跑到小姐那裡來。小姐便問道:“一郎,今日可有人看見扇子麼?”一郎介面便回道:“有一個梅相公看了扇子,只管拍那桌子,叫道:好,他後面也寫了些字,小姐你看看,可好麼?”小姐接來一看,只見鐵畫銀鉤,煙飛雲湧,上面寫道:
臥綠穿紅似醉迷,嬌聲東囀複流西。
可知衣錦心應錦,繡口今朝讓爾啼。
小姐唸完,私心驚駭道:“何物書生,有此風情雅緻。看他詩中之意明明稱賞,而又自屈,但不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