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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他們也是老打的,我只是隔牆聽到過但卻沒有親眼看見過。
矛盾的焦點正是吃飯問題。
這天晚上,和往常並無不同,叔叔下夜班回到家時,我已在裡屋的大床上睡著了,還跟往常一樣,他在夜半歸來,將我吵醒。我記得在此之前,阿姨還是躺在我身邊靠在床頭上捧讀《紅樓夢》(她已經教我認全了這三個字)的,我被外屋的響動吵醒時,發現她已不在我身邊了,外屋傳來了說話聲——
叔叔的聲音不大好聽:“咋只做了這點飯?做這點飯你給誰吃呢?你這是在糊弄誰呢?!”
阿姨的聲音也不大好聽:“沒面了,咱家的麵缸又見底了,最後這點面就只能做這麼多!你先湊合吃點吧。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湊合?你叫我湊合?吃飯咋能湊合?!”
“你不湊合咋辦呢?你叫我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上哪兒給你買面去?!你說咱這日子過的:這個月還有十來天呢!咱倆的定量糧都已經吃完了……你就知道吃,吃吃吃!一天三頓吃那麼多還不夠,半夜回來還要吃一頓!你是豬啊咋的?”
只聽嘣的一聲——是什麼東西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接著是啪的一聲——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然後是叔叔怒不可遏的聲音:“你個臭婊子!敢嫌我吃多了!我幹那麼重的活流那麼多臭汗——我不吃咋能扛得住?!”
又是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這一定是叔叔在打阿姨!以往在不大隔音的隔壁(我家)聽到時,父親還曾跑來拉過架……
“臭婊子!你敢罵我是豬!你狗日的才是一頭不會下崽的母豬哪!我攤上你真是倒了血黴了!三十大幾的人了,連個娃都沒有,你他媽的是想叫我無後啊!”
劈劈啪啪。
“不會下崽你咋還這麼騷!整天抱本黃書啃啥呢!是不是又在想你那開車撞死的死鬼啊?!是不是?!”
這才聽到了阿姨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是!”
“不是?說得倒輕鬆!你今兒非得跟我交代清楚不行:你到底跟那個死鬼睡過覺沒有?!是不是趁我不在上他屋裡跟他睡過覺?!說!”
“沒——有!”
“沒有?那這院子裡頭的人怎麼唧唧咕咕地議論你倆?!咋不議論別人呢?!我叫你給我戴綠帽子……”
又是一陣更加猛烈的劈劈啪啪……
那一刻,我穿著褲衩背心站在了裡屋門前,看見地上全都是麵條(像是嘔吐出的髒物),一隻黑色的鐵鍋已被摔成了兩半……我的突然出現讓兩個撕打中的大人住了手,在他們一起望向我的同時,我驚恐萬狀地向他們舉起了父親留給我的那疊厚厚的飯菜票(是我下床之後從我外褲的褲兜中取出來的),說:
“別……別打架了,給你們這個!”
就這樣,我一語終止了一場發生在成人夫妻之間的戰爭。這天夜裡,接下來的一幕是這樣的:臉被扇紅眼已哭腫的邢阿姨羞憤難當地走過來一把牽起我的手,也顧不得給我穿上外衣外褲就拉著我朝門外走,去了隔壁的我家……
開了燈,讓我在裡屋的大床(在上一年中我和外婆就睡在這裡)睡下,拉過一床被子給我蓋好,自己又去了外屋,插好門,關好燈,再回到裡屋,先關了燈,然後在黑暗中開始脫衣服,一邊脫一邊哭,飲泣之聲越來越大……之後,她掀開我身上被子的一角,躺了進來,並翻過身來將我緊緊抱住,繼續飲泣……她那豐腴而又光滑的裸臂將我的頭摟抱在其胸前,她那豐滿的胸部正壓迫著我的嘴臉,那硬殼一般的胸罩表面磨蹭著我的鼻尖,癢癢的,喚醒了我的嗅覺——我又嗅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好聞的香氣了,但卻氣不敢大出,在她溫暖的體溫中手腳冰涼,一動不動……
萬籟俱寂。
剛才發生過激戰的隔壁已經恢復了安寧。
中國往事 第五章1974(8)
阿姨的飲泣聲漸弱,隨著一聲傷心的抽噎,終化於無……
我很香甜地睡去了,在我的記憶之中,我生下來還不曾如此甜美地睡過:和一個成熟的女人同睡在一個被窩裡,感覺到遍佈全身的光滑、溫暖和芳香,我在無意之中伸出雙臂,拼命地想要抱緊點什麼,頭也向前拱去,拱去——企圖將自己融化在這美夢之中似的……
一覺醒來時,天已矇矇亮,我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了異樣:發現自己嘴裡含著什麼東西——溼溼的肉肉的棗核狀的東西——隨即趕緊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