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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比我吃得還要少),並且再不吃肉,成了一個素食者。現在,這個以往糧油不夠的家庭再也不必為此而煩惱了,非但夠吃而且月月有餘,阿姨就曾給我家送來過沒用完的肉票和油票。而乾爸呢,這位雖然不胖但卻十分壯實的鍊鋼工人也在短時間內飛速消瘦下來,在廠裡幹活也不像以前那麼有力氣了——這也充分說明:他以前吃得那麼多,也是身體的正常需要啊!
大年初二,從下午到黃昏,父親和阿姨在我家門外的小廚房裡邊聊邊做,我面前的桌上一樣一樣地上得菜來,終於擺滿——有從舅婆家帶回來的兩個菜:一個是我最愛吃的蛋餃,另一個是父親最愛吃的粉蒸肉——舅婆真是一個有心人!父親炒了幾樣川菜:魚香肉絲、回鍋肉、豆瓣魚,他還用砂鍋做了一道味道特別的湯:是把鹹肉和鮮肉放在一起燉,聞起來好香……
三人坐上了桌,父親取來一瓶西鳳酒,開啟給邢阿姨和他自己各倒了一小杯,說:“小邢,今天喝點兒吧,過年了嘛!咱們就算是一起吃頓年夜飯吧。”他還讓我端起他的酒杯給阿姨敬酒,碰杯,敬完了由他來喝,接著自己又敬了阿姨一杯,說:“小邢,謝謝你!謝謝你們兩口子!你們對索索真是……沒的說!就是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吧!在家小住的這半年裡,孩子倒沒跟我講太多,可我全都感覺到了:他跟你們的那份親近,那份不分你我的愛,孩子的感受是不騙人的……”父親有點激動,說得眼圈都紅了,阿姨的眼圈也跟著紅了,連乾兩杯酒,雙頰也飛上去了兩朵紅雲。
中國往事 第六章1975(4)
就著這一桌子好菜,我很快吃完了一碗米飯,意欲離席而去,在父親的要求之下,才又喝下了一碗肉湯,然後跳離桌子:
“我看電視去了!”
大約三小時以後,我在電視房看完電視回到家,推門進去只見父親和阿姨仍舊坐在那桌菜前喝酒、傾談,菜沒有吃多少,酒卻已喝掉了大半,他們正在觸及的話題似乎是在回憶過去,阿姨的舌頭已經大了,也不那麼利索了:
“老……老武啊,我大學畢業那年,剛分……分到咱們這兒,頭一眼看見你,不瞞你說:眼兒都直了,那可真是眼前為之一亮啊!我對一塊兒分來的……那誰——反正是個女的說:這是哪來的小夥?怎麼長得這麼精神?這才幾年?你這個帥小夥也老了,連白頭髮都那麼多了,我發現索索他媽走的這些年,你好像老得特別快,真像是一夜老去……”
“是老了——能不老嗎?”父親一邊招呼我洗腳一邊說,“別人不知道,我自己還不知道嗎?我們在野外工作,平時很少照鏡子,過上很長一段,一般是在理髮的時候才猛然照上那麼一次,把自己嚇上一大跳:這鏡子裡頭的鬼是我麼?我怎麼是這副鬼樣子!”
“我說……老武,武兄,我真挺佩服你的!一個人拉扯個孩子,工作方面還這麼要強上進,業務上至少也是單位裡頭沒人能比的尖子,我覺得你真是挺漢子的!”
“那有什麼用啊?還不是混了個走白專道路的典型!我跟索索他媽吧,都屬於出身不好的,她就更典型了,是大資本家出身,我們這種人在單位裡頭待著,也只有一條出路:夾起尾巴做人,老老實實工作,只有比別人幹得更多幹得更好才能夠讓人家暫時忘記我們的壞出身,當作同樣的人來平等對待,唉!也只有我心裡清楚:索索他媽正是在這樣一種精神壓力的長期重壓之下才會喪失掉自我保護的意識,一門心思只想表現好,最終把命搭上的。唉!說穿了:拼命工作也不是為了圖個什麼——我還想圖什麼呢?只不過日子無聊找一個精神寄託罷了!”
“對呀!你說得對呀!人活著就是要有點精神寄託才對啊!你看我們家那口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對他來說,唯一可以稱做‘精神寄託’的東西就是想要個兒子傳宗接代,可偏偏又得不到滿足,精神空虛到竟然去跟人比誰能吃,還把自己親手帶著的徒弟給吃死了,你說那孩子多冤啊!連二十歲都不到!那麼一條好端端的生命就這麼給沒了!在世界上消失了!幸虧吃死人不償命!唉!老武,你說……我怎麼就嫁了這麼個人呢?唉!當初都是家裡頭給介紹的,偏偏我又思想幼稚耳根軟,一下子鬼迷心竅了:工人階級——聽起來多好聽啊!”
他們說著話,我已坐在小凳上洗完了腳,父親讓我對阿姨說上一聲“晚安”,然後到裡屋床上去睡覺,我便很乖地說:“阿姨,晚安!”
“索索,”阿姨已經喝得滿臉通紅,身上散發出的已經不是她那特有的香氣而是酒氣,“你叫我叫得不對——你早就把……叔叔叫乾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