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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已迫在眉睫,且入冬後反正也沒有可能繼續勘測。我已在速寫本上基本勾勒出了鎮的形狀及其中存在物的位置和形態,記下了我所掌握的全部事實。往下就輪到影子以此為基礎進行策劃了。
看門人雖然對讓不讓我同影子會面心中無數,但到底同我講定,允許我在白晝變短影子體力變弱之後同其相見。如今冬季即將來臨,條件當已具備。
接下去,我仍閉目閤眼,想圖書館的女孩。然而越想我越覺得心中的失落感是那樣深重。它來自何處如何產生我固然無法確切地把握,但屬於純粹的失落感卻是千真萬確。我正在眼睜睜地看她身上失去什麼,且持續不斷地。
我每天同她見面,可是這一事實並未填補我心中廣大的空白。我在圖書館一個房間裡閱讀古夢時,她實實在在地存在於我的身旁。我們一塊兒吃晚飯,一塊兒喝溫吞吞的飲料,還送她回家。兩人邊走路邊拉拉雜雜地閒聊。她談她父親和兩個妹妹的日常起居。
但當我把她送到家門口分手之後,我的失落感似乎比見面前還要深重。對這片茫無頭緒的失落感我實在束手無策。這口井太深,太暗,任憑多少土都無法填滿空白。
我猜測,這片失落感說不定在某個地方同我失去的記憶相關相連。記憶在向她尋求什麼,而我自身卻做不出相應的反應,以致其間的差距在我心頭留下無可救藥的空白。這問題眼下的確使我棘手。我本身這個存在過於軟弱無力風雨飄搖。
終於,我把這些紛壇的思緒統統趕出腦海,沉入睡眠之中。
一覺醒來,周圍氣溫低得可怕。我不禁打個寒戰,用上衣緊緊裹住身體。已是日暮時分。我從地上站起,抖落大衣上的草屑。
這當兒,第一場雪輕飄飄觸在我臉上。仰首望天,雲層比剛才低垂得多,且愈發黑了,透出不祥之感。我發現幾枚形狀碩大而依稀的雪片自上空乘風款款飄向地面。冬天來了!
我離開前再次打量一番圍牆。在雪花飛舞陰晦凝重的天字下,圍牆更加顯示出完美的丰姿。我往牆的上頭望去,竟覺得它在俯視我,嚴然剛剛覺醒的原始動物在我面前巍然矗立。
它彷彿在對我說:你為什麼呆在這裡?你在物色什麼?
然而我無法回答。低氣溫中短暫的睡眠從我體內奪走了所有溫煦,向我頭內注入了形態奇妙而模糊的混合物樣的東西。這使我覺得自己的四肢和頭腦完全成了他人的持有物。一切都那麼沉重,卻又那般縹緲。
我儘量不讓目光接觸圍牆,穿過森林,急切切往東門趕去。
道路長不見頭,暮色迅速加深,身體失去微妙的平衡感。途中我不得不幾次止住腳步喘息換氣,不得不聚攏繼續前進的體力,把分散遲鈍的精神集中在一起。
暮色蒼茫中,我覺得有一種異物劈頭蓋腦地重重壓著自己。森林裡恍地聽見有號角聲傳來。但聽見也罷不聽見也罷,反正它已不留任何痕跡地穿過自己的意識。
勉強穿過森林來到河邊時,地面早已籠罩在凝重的夜色中。
星月皆無,惟有夾雪的冷風和寒意襲人的水聲統治四野。我已無從記起此後我是花了多長時間才走回圖書館的。我記得的只是沿河邊路永不間斷地行走不止。柳枝在黑暗中搖曳,冷風在頭頂呼嘯。無論怎樣行走,道路都漫不見頭。
女孩讓我坐在爐前,手放在我額頭上。她的手涼得厲害,以致我的頭像磕在冰柱上似的作痛。我條件反射地想把她的手撥開,但胳膊抬不起來。剛要使勁抬起,卻一陣作嘔。
“燒得不得了!”女孩說,到底去哪裡幹什麼來著?
我本想回答,但所有語言都從意識中遁去。我甚至無法準確理解她的話語。
女孩不知從哪裡找來好幾條毛毯,把我裡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包起,讓我躺在爐旁。躺倒時她的頭髮碰著我的臉頰。我不由湧起一股願望:不能失去她2至於這願望是來源於我本身的意識,還是浮自首日記憶的斷片,我則無以判斷。失卻的東西過多,我又過於疲勞。我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這虛脫感中一點點分崩離析。一種奇異的分裂感——彷彿惟獨意識上升而肉體則全力遏止的分裂感俘虜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應寄身於哪個方向。
這時間裡,女孩始終緊握我的手。
睡吧。我聽她說。聲音恍惚來自冥冥的遠處。
15。冷酷仙境……威士忌,拷問,屠格涅夫
大塊頭在水槽裡把我貯存的威士忌打得一瓶不剩——的確一瓶也不剩。我同附近酒店的老闆成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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