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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槳上岸的人,感覺還在一艘向前衝擊的船上。此刻,田剛亮人躺在病床上,思維還留在被謀殺的現常他躺著,如牛反芻,零星斷續細嚼出腥的、辣的、酸的、紅的、灰的、黑的斑斑駁駁的回味。
十月十日的夜晚,一個不幸的夜晚。
如果像往常回到自己在縣財政局樓下的財政局幹部職工宿舍的臥室,等待他的將是臥室的冷冷清清。一回到冷冷清清的臥室,田剛亮覺得自己簡直成了啼飢號寒的寒號鳥,而且是一隻沒有同伴的寒號鳥,祈禱也只能祈禱給自己聽。有時候獨自躺著,想收拾好白天的倦怠和疲憊及早入睡,心口卻像壓著一塊石頭。不亮燈,圓睜雙眼,注視著像在生氣的胸脯的起伏,深處是望遠鏡也望不到的孤獨,和被放大鏡放大了幾十萬倍的寂寞。
孤獨和寂寞,就是這樣兩種東西:它們躡手躡腳,結伴而來,一個專螫你,你伸手去打,卻打疼了自己;一個愛逗你,你伸手去捉,卻捉了個空。你沒辦法,只有任由它們虐待,也不知如何來安置自己的身軀。也許,自己躺在一所破房子裡更好,能透過房屋的罅隙望見天際一眨一眨的蒼白小星,算是安慰的一種,可是,框子一樣套住自己的房間卻像罐頭盒一樣嚴密。四面的牆是故意的隔膜,其中的空氣都懶得動,連伸個懶腰都不肯。
自己的臉活像遺像裡的臉,似笑非實,說哭又不是,只是一味地苦。從臉上刮下來,開水一衝,絕對是一杯良好的咖啡。
我不過是個被家庭和社會遺棄的雙重棄兒。
田剛亮雖然白天笑渦噴湧,一到晚上他的處境就會告訴他無處可逃,星期一的夜晚這感覺尤其強烈。因此,在夜間在這樣黑暗的處境中培植出來的樂觀,想它不貶值似乎不可能。這樣的樂觀彷彿還帶著夜生活的特點,像倚門弄笑的青樓女在強作歡顏,伴隨著幾分悽楚,幾分辛酸。
星期一的夜晚如何度過?這是每個星期一的早上離開妻子身旁時就開始困擾著他的問題。家的被窩那才叫被窩,氤氳著汗潮味的溫暖,結結實實的溫暖,能夠與妻子共享。
要不,為什麼常讓它去曬太陽呢,那是太陽羨慕。因為,太陽是個到處流浪沒有家沒有愛人的流浪漢。沒想到,到了晚上,仰躺在北冰洋般寬廣而寒冷的大床上卻找不到與自己對稱的另一半,夜變得更加漫長。更要命的是,自己的面板上似乎還留有妻子面板的氣息。唉,在夜裡,自己都成了一個連流浪漢都不如的人:與流浪漢相比,除了沒有家沒有愛人,還有有浪可流。如果索性,在臥室裡開啟電視,電視上正偏偏播著《我愛我家》;聽一會兒,多是纏綿的情歌,真叫人受不了,聽了快樂的並不快樂。聽了傷心的連自己都要感染得掉眼淚了,聽罷除了長吠幾聲,自己還能做什麼呢?出去,離開這囚禁自己的寂城。上舞廳——偶爾去去倒可,常去,一旦把握不了,心猿意馬起來,成了槳也收不住的激流中的一條小船,礁石上粉碎的浪花便是榜樣。即使全沒那麼回事,萬一跳出了桃色新聞又如何是好——那桃色與帽子的綠色相映成趣的圖案,是用整個腦袋做橡皮擦也擦不去的汙點。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自救的良策,然而,一個偉人可以讓一個世界的良知和苦難上升一厘米,卻不能使自己的身高增長一厘米,何況自己只是區區一個縣委副書記。話又說回來,如果自己不是什麼勞什子副書記,只是一個普通人,無所顧忌地去做一名酒鬼,飛揚跋扈也好,狂歌濫飲也好,在外也好,在家也好,只要不出事,誰都管不著。既然身為政府官員,倘若讓人從政府形象中聞出了一股酒精味,畢竟不體面。即便是飯局,自己也不多喝,“糧食釀酒,酒釀貪官”,酒是放縱的開始,但凡舉世混濁,清清的酒也出了一份功不可沒的力。
可是,十月十日晚上,田剛亮喝了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的酒。
那天,在縣檢察院處理完公事,已過下午下班時間。李副檢察長邀田剛亮到他家小酌一番,他知道田剛亮家屬不在身邊,一個人諸事不易。這樣的邀請,田剛亮一般婉拒,怕到了別人家見了別人妻子兒女自己更孤寂,這次卻欣然同意,一來他與李副檢察長平日言談甚洽,彼此引為契友;二來李的妻子隨縣婦聯組織的考察團到秦皇島旅遊去了,這是一個誘人的原因,沒有女人在場,可以敞開胸襟不說,也失了妻子不在身旁的推想。
一得一失,都是好事,更兼酒樽在握,興致奇佳。思定,便欣然同往。
他們喝的酒無非是酒,談的話卻比酒刺激多了。他們邊談邊喝,喝到最後,酒瓶空了,兩人幹吃菜乾談。
喝下去的酒發作起來,李副檢察長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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