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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可能是他看死人看多了,什麼恐怖的臉都見過,我的臉在他眼裡再平常不過,可是,可是我的臉都毀了,他怎麼認得出我?
“別這麼看著我,”毛師傅一臉平靜地拉把椅子給我坐,“我認得你,你的這雙眼睛就是你的身份……”
我還是鼓著眼睛看著他。
“來了就好好幹,你會活下去的。”毛師傅說。
於是我就在火葬場留了下來,跟毛師傅學化死人妝。毛師傅就是我的師傅,五十多歲,快退休了,正愁沒個接班人呢,我肯跟他學,讓他很高興。而我願意跟他學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沒把我當怪物。
但在很多人眼裡,毛師傅很怪,他話不多,幹活利索。據說他做這行三十多年了,那些僵硬的屍體好像很服從他的支配,在他的擺佈下非常“溫馴”,毛師傅擺弄他們像擺弄木偶,在別人看來很恐怖的事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份工作,他很少跟周圍的人打交道,可能也是因為別人對他的猜測和議論太多,他懶得理會。對於毛師傅的議論最多的就是他的眼睛,都說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具體什麼東西我不知道,可能跟鬼有關,如果這世上真有鬼的話。還不止這些,據說毛師傅還能預見很多即將發生但還沒發生的事情,這個我信,幾年前他就說我會來火葬場,我真的就來了,這不是預見是什麼。可是他很少會說出來,無論別人來詢問他什麼,他通常都置之不理,“是福逃不脫,是禍躲不過,問那麼多幹什麼”,這是他常說的話。
毛師傅從未講過他為什麼知道我會來火葬場,我也從未提起過,覺得沒什麼好問的,這是我的命運,是我的我就必須承受。我沒地方住,火葬場就安排我住地下室,地兒倒是很大,是堆雜物和棺材用的,大半個地下室都堆著棺材,看上去有點陰森。毛師傅幫我收拾了一塊空地,架了張床,就算是我的臥室了,前後左右都是棺材,剛開始有點不習慣,可是很快就坦然了,我回梧桐巷拿來自己的行李和換洗衣服,沒地方放,就放棺材裡,蠻好,多少東西都放得下。真沒想到我會有這麼大一間臥室,還一個人住呢,跟從前住的低矮擁擠的棚屋比起來簡直是奢侈!
只是地下室很潮溼,特別是陰雨天時感覺被子都擠得出水,睡在上面很受罪,沒辦法,有時候我乾脆爬到旁邊堆著的棺材裡睡覺,剛好睡下一個人,又幹淨又溫暖,都是上等木材做的呢,躺在裡面甚至還能聞到樹木的清香,最重要的是很安全,因為製作棺材時使用了特殊工藝和原料,不用怕蜈蚣螞蟻之類的髒物爬進來,更不用擔心會被人類傷害。我將那些活動著的人通稱為“人類”,我跟他們不是同類,雖然我也是活動著的,但也僅僅是活動著的,因為我所有的活動範圍都在停屍房,白天跟著毛師傅學料理死人,給死人抹澡,給死人化妝,晚上又爬進地下室的棺材睡,感覺上我跟那些躺著的“人”更接近,我就是一個從地窖裡爬出來的鬼。
“這孩子真是怪,比毛師傅還怪……”火葬場的叔叔阿姨都這麼說。
我能理解,在他們的眼裡,我就是個怪物,有張連鬼都不如的臉,身上散發著濃烈的棺材味道。我也不怎麼說話,坐著不動的時候,或者我躺在棺材裡的時候,我真的就像個鬼,白天人怕,晚上連鬼都怕。這樣也好,不會有誰來打攪我,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處可以忘掉很多痛苦。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周圍有點“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精神壓抑出現的幻覺,晚上躺在棺材裡的時候,半夢半醒間我總聽到周圍有人“說話”,聲音忽遠忽近,像是在竊竊私語,有時候還有笑聲、嘆息聲、嗚咽聲、腳步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耳邊嘈雜鬧騰,整夜不得安歇,凝神靜聽,又聽不到具體在說什麼,爬起來看,又什麼都看不到,很是怪異。
有一天晚上剛熄燈躺下,還沒合上眼就聽到有人在唱歌,確切地說,是在哼歌,調子很熟,再仔細一聽,聽出來了,是姐姐以前經常唱的一首鄧麗君的老歌《月朦朧鳥朦朧》,一聽到這調子我立即就想姐姐了,淚水順著眼角淌下,我也跟著哼了起來。
“幼幼,幼幼……”
感覺有人在叫我。我爬出棺材,看不到人,卻清晰地聽到是姐姐在叫我,“姐……”我喊了起來,沒人應。
“幼幼,帶他來見我,帶他來見我……”
淒涼哀怨的呼喊就在這寂靜的黑夜盤旋,沒有具體的方位,像是飄著的,游來蕩去,我哭了起來,知道是姐姐來了,可是我看不到她,只聽到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帶他來見我,幼幼,一定要帶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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