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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起雙眉。 待到登上碼頭,那一雙孜孜探求的眼睛裡流瀉出來的是兩泓殷殷的波光。 毛澤東顧不得渾身津溼,掮著包袱,一路縱目飽覽著神往已久的省會。 他自然止不住種種的新奇,心下興嘆著:“果真了不得,比我們韶山大多了,好氣派呀!”
第一章:別了,辮子(2)
驟然間,毛澤東的眉梢又頓自一擰—— 停泊在“膏藥旗”快艇後邊的,竟又是“米”字旗——偌大的英國貨輪,幾個洋監工,手持木棍,呵叱、驅趕著扛送標有“豬肉”、“豬鬃”等字樣的箱、筐上船的中國苦力。 一個個差不多都是扭曲了腰,耷拉著辮。 毛澤東幾近下意識地又緊捏住自己的長辮,嘴裡喃喃著:“我大清王朝真是怎麼了?……” 毛澤東不忍再觀,怫然抽身離去。他從小信佛,最看不得窮苦人受氣、遭難;如今不信佛了,這種與窮苦百姓一脈相承的情愫,卻依然如故。可以說,這種情愫,毛澤東一直保持到了生命的終點。 拐到街角口,毛澤東詢問了一位測字的老人,恭敬地一鞠躬,便順著老人的指點,踽踽尋去。 老人定睛注視著眼下這位知禮的清秀君子似的後生,像是擔心什麼,想叫住他,卻又止住了。 毛澤東倒並不擔心什麼,左顧右盼著,煞是新奇。 店鋪真是五花八門:“日隆綢莊”、“歐亞洋行”、“夜來香茶樓” …… “這許多店鋪,那得要多少顧客哇!” 他正尋思著,忽聽得什麼隱隱的騷動,他還不知所以,卻已見到各個店鋪如臨洪水猛獸一般,倉皇不迭地上起排門。 “快快!” “又鬧事了?!” “怕是要亡國滅種啦!” 毛澤東仍有點不知所以,徑自喃喃著:“跟鄉里就是不一樣!又怎麼了?” 他循聲來到十字街口,只見一大批饑民與趕來的日本兵撕扯著、抓打著,另有一批饑民依然不管死活地從日商米鋪裡搶揹著米出來。 穿著和服的矮胖老闆氣急敗壞地叫罵著。正在此時,日軍開槍了,隨即有人便倒在血泊裡。 “清軍來了!” 不知誰一聲報訊,饑民們聞風一擁而出,不料還是被日軍、清軍兩下堵住。 一個清軍的管帶,趕到日軍跟前致歉。日軍指揮官卻並不領情,信手一記耳光:“八格牙魯!” “喳!”管帶認著罪,轉而喝令:“還不給我動手?” 清兵揮槍出手,圍捕饑民。 正在三方捨命廝殺之際,不知從何處又捲來一股已搶得大米的饑民,沒有辮子的首領高聲一呼:“快走!” “抓住剪辮子的!” 一股清軍奉命出擊,直撲那搶米的首領。 逃的、追的、喊的、打的,轉瞬之間,便是一場大混戰。 毛澤東自然又是見所未見!驀然,他眼光一跳—— 一個扎著小辮的細妹子,餓得全不顧兇險,捧著撒落在麻石子路上的生米猛嚼,哪料想清兵的洋槍已直衝她後背心刺來。 毛澤東急中生智,抓起一把米,衝清兵臉上撒去,乘對方抹眼分神之機,一個箭步,抱起細妹子就跑。 奔到拐角口,毛澤東叫住急欲收攤的小販,遞上五個銅角子道:“來個凍米團。”他接過凍米團,塞給細妹子。 細妹子有點不敢相信,直瞪著眼,犯著傻。 “沒事,快吃。”毛澤東警惕地掃一眼鄰街的混戰,牽過細妹子離去。 “你叫什麼?” “朱華貞。” “朱華貞?硬是個好名字嘞,幾歲了?” “八歲。” “你媽嘞?” 小華貞立即眼中泛出淚光,哽咽著:“餓死了。” 毛澤東心下一抽。少頃又問:“你爹嘞?” “爹養不活我,要……要把我送給姨媽……”憋迫的淚珠終於奪眶而出。 毛澤東抽起的心亦不禁顫動了! “貞妹子!”一聲從天而降的招呼,不啻細妹子,就連毛澤東也嚇了一跳。雙雙回首—— 追來的是一位三十開外的男子,人瘦削得近乎乾癟,又髒又破的長袍,殘留著幾分落魄秀才的模樣。他叫朱辛貴。 “不。爹,我不去姨媽家!不去——”小華貞恐懼地啼叫著,直往毛澤東身後鑽。 “不、不去了。爹又有事做了——教書,我們……有飯吃了!”朱辛貴愧悔之下,有點言不成語。 “噢,這就好。”毛澤東這才寬下心來,“再窮,也莫把自己的骨肉送出去哇。” “是的,是的。這個鬼世道,把人都逼瘋了!”朱辛貴發現女兒捧著凍米團,感愧的目光不覺又投落到陌生的好人身上:“先生是?” “我不是先生,是來投考湘鄉駐省中學的。” “噢,離寒舍不遠。” “我認得!”小華貞正愁沒法答謝,一下昂起小腦袋。 這時,搶米的饑民早已四下潰逃,氣勢洶洶的日軍滿街裡追捕。 “走這裡。”機靈的小華貞拖過“大朋友”的長手,鑽入燈柱邊的小巷子。 小華貞與父親朱辛貴一直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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