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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從監獄中放出來的死囚該到哪兒去棲身呢?誰又肯僱你幹活呢?城市這麼小,人又這麼多,誰都想掙一碗手扒飯……”想到這裡,圖幹又望了望腳脖子——腳脖子上還戴著一個沉重的鐵環子,鐵環子上面鑿著“終生關押,至死勿釋”的字樣。“我那年邁的米爾咱-玉素甫見到我這個從監獄出來的囚徒,恐怕連話也懶得說。也許,只有本特-佔吉扎一個人會可憐我一番。但是,我難道好意思帶著滿身的濃瘡,像一個麻風病人那樣在她面前露臉嗎?……
“說來說去,我還得投奔我的東家卡雷-馬克蘇姆去。他會讓人砸掉這個鐵環子的。”
圖幹走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長長的街道兩旁全是小鋪,賣貨的坐在襯著氈子的櫃檯上。貨物有的掛在開啟的門扉上,有的擺在順牆放著的貨架上。
街道上方支著蓆棚,光線顯得半明半暗。耀眼的陽光透過席孔斜灑下來,照亮了用紅絲線和綠絲線繡成的黃皮靴,照亮了嵌有銀製古蘭經詞句的圓鐵盾牌,照亮了條格衣料。賣貨的老闆們一會兒把這種衣料拿給頭戴狼皮帽子的遊牧民翻看,一會兒把這種衣料拿給一群身著豔麗服裝的女人們觀賞。
卡雷-馬克蘇姆老闆的鐵匠鋪位於鐵匠鋪街的盡頭。這裡到處是鐵錘的叮噹聲,鐵片的咯吱聲。鐵匠們在製作武器——腰刀、匕首、矛頭。
奴隸們——波斯人和斡羅思人——都只下身穿著一件燈籠褲、上身掛著一件燒了許多窟窿眼的皮革圍裙在幹活。他們俯身在鐵砧上,用小鐵錘在銅盒上敲打出精緻的花紋。還有一些人喘著粗氣掄起沉重的大錘鍛打著火紅的鐵皮。臉上落滿菸灰的小徒弟站在風箱旁,拉動臂杆,為炭火鼓風,時不時還提起木桶往回提水。
卡雷-馬克蘇姆是個肥肥胖胖、肩寬膀圓的老頭兒;留著花白鬍子,末梢卻用顏料染成了紅色。他坐在鋪著一小塊氈子的泥臺上,一邊吆喝責罵工人們,一邊應付著過往行人的詢問。他身旁有兩個奴隸。一個年紀輕,額頭上打著一個烙印(由於他企圖逃跑所致)。另一個年紀大,臉色骯髒,表情漠然。這兩個人正不緊不慢地用小錘兒各自敲擊一束鐵絲。他們在幹一件極為有價值的活兒:不是用炭火加熱的方法,而是用“冷加工法”來製造遠近聞名的大馬士革花紋鋼——“扎烏哈爾”。
“你來這裡幹什麼!快走你的吧!”老闆喊叫道,“你還以為我會收留一個進過‘曾丹’的囚犯來我的作坊嗎?”
“請讓我用一下錘子,自己把鐵環砸開……”
“想用你那雙罪惡的雙手玷汙我的錘子嗎?快滾開吧,不然我就用鉗子燙你了!”
圖幹懷著無端的凌辱激起的滿腔憤怒,離開了鐵匠鋪。他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無意中看到牆跟下坐著一個托缽僧。蓆棚洩漏下來的陽光照亮他身上穿的那件用各色布頭綴成的花斗篷。
這位托缽僧一邊低聲吟誦著聖人的格言,一邊用一根大針將一塊玫瑰紅顏色的布頭補在一片已經發淡的藍色、棕色和綠色補丁上。
圖幹在托缽僧面前站住。他滿腹委屈和絕望,站也站不穩,影子落在托缽僧的膝部,搖來晃去的。
“你看,孩子,”托缽僧開口說道,“我在把一塊補丁補在我的斗篷上,你的影子也落在我的斗篷上。這樣,我在縫補丁的同時,也縫上了你的影子。現在,你已經緊緊地跟我粘在了一起;將來,你會像影子一般追隨在我身後。”
圖幹撲向托缽僧,依偎在他的身旁。
“你是在說真話呢,還是開玩笑呢?只要你肯收留我,我就侍候你,按你的命令列事!”
托缽僧搖搖頭。
“我已經聽到了那個傲慢無禮的老闆在攆你走的時候說的那番話了。你有什麼可悲傷的呢?難道世界就那麼小嗎?你當我的引路人吧。我們一塊從此地去‘崇高的不花兒’。永遠不要迷戀驅趕你的地方,而要以信任的目光走向召喚你的人們……現在,你已經被縫在一個托缽僧的斗篷上,你的新的流浪生活也從此開始了。跟我走吧,我的小弟弟!”
托缽僧用手杖敲擊著路面,向前走去,身體羸弱的圖幹一瘸一拐蹣蹣跚跚地走在他的後面。路過幾家鐵匠鋪之後,托缽僧最終在街角停了下來。這裡有一塊小場子,場子上有一個滿面煙塵的走街竄巷的鐵匠師傅在一個手搖打鐵爐旁忙亂著。他瘦得像一副皮包骨頭的空架子。但是那雙靈巧的手卻熟練地操著錘子和鉗子,就著一塊不大的可搬動的鐵砧工作著。經鐵匠師傅雙手製造出來的黑色小鐵釘,一個又一個,均勻而快速地落進盛著涼水的大木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