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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寄辭於瘁音,言徒靡而弗華;混妍蚩而成體,累良質而為瑕……”這是一些文病。
但是為文到底有一定的規則沒有呢?他不肯武斷的說。他只說:
“若夫豐約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適變,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樸而辭輕,或襲古而彌新,或沿濁而更清,或覽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後精。”這似乎是說:文無定法,技有巧拙,要在審事達情,必求其適了。
統觀全文,可以看出兩個要點來:一,文學是心靈的產物,沒有心情的激動便沒有創造的可能。這個說法又比曹丕的以求不朽之名為創作的動機確切多了。二,作文的手段,如文字的配置,音聲的調和等,是必要的,不如是,文章便不會美好。
發於心靈,終於技術,這是《文賦》的要義。陸機雖沒能逐條詳加說明(假如他不用賦體作這篇文章,他一定會解說的更透徹一些;自然,也許因為不用賦體,它便不會傳流到現在),可是這些指示,對文學已有了相當的體認了解。我們可以替他下一條文學定義:文學是以美好的文字為心靈的表現。
《後漢書》的著者范曄,主張“以意為主,以文傳意”。(《范曄獄中與諸甥侄書》)同時他拿“性別宮商,識清濁,斯自然也”去講究音調。
以意為主是重在講說什麼,便是要分別什麼是該說的與什麼是不該說的;這比以情為主的文學欣賞又低落了許多,因為文學的成功以怎樣寫出為主,說什麼是次要的。況且傳達“意”的自有哲學與科學,不必一定靠著文學。但是不論是文以情為主,是以意為主,他們——陸機,范曄——都由作家的立場來說文的主幹是什麼,不是替別人宣傳什麼文學以外的東西了;他們也全以為音調的講究為必要的。
音調的講究漸漸成了文學的重要問題。在《南齊書·陸厥傳》裡說:
“永明末,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琅琊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顒,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
沈約是四聲八病的首創者,這種講究看著雖然很纖巧,但是中國言語本是“聲的言語”;聲的調配實是叫文章美好的要件。當這“盛為文章”的時代,由主義而談到技術上去,是當然的步驟。這四聲八病的規定,雖叫文人只留意技術方面,可是這不能不算對言語的認識有了進步;文學本來是以言語為表現工具的,怎樣利用工具的研究是應有的。沈約答陸厥書裡說:“自古辭人,豈不知宮羽之殊,商徵之別。雖知五音之異,而其中參差變動,殊昧實多。故鄙意所謂比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則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處。”這明明是說聲韻的分析與利用是一種新的發現。
這技術上的講求,自然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但足以證明那時候文學確是成了獨立的藝術,一字一聲也不許隨便用了。這正象樂器的改善足以幫助音樂進步,光線顏色的研究叫畫家更足以充分的表現。自然,專修美工具是不能產生出偉大作品的,但這不能不算是藝術進展中必有的一步。
現在我們看蕭統的文說:他是很愛讀書的人,他並且把所見過的文章選出來,作一部模範讀本——《文選》。這個工作的第一步自然是要決定:“什麼是文”。他說:“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書,與日月俱懸,鬼神爭奧,孝敬之準式,人倫之師友;豈可重以芟夷,加以剪截!”(《文選序》)
他一面推崇姬、孔,一面暗示出這些經藝根本不能算作純文學;於是託詞不敢芟夷剪截,輕輕的推在一邊。
還有:“老莊之作,管孟之流,蓋以立意為宗,不以能文為本。今之所撰,又以略諸。”說理講哲學的著作,不是為愛好文學而作的,也就不取。(打倒了“以意為主”)。
“若賢人之美辭,忠臣之抗直,謀夫之話,辨士之端……蓋乃事美一時,語流千載;概見墳籍,旁出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雖傳之簡牘,而事異篇章。今之所集,亦所不取。”這是說事實雖美,毫無統系,而且不是文學上有意的創作品,也就放在一邊。
“至於記事之史,系年之書,所以褒貶是非,紀別異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史書是記載事實的,也不是純粹文學作品,所以也不取。
那麼,什麼樣的作品才合格呢?只有:“事出於沉思,義歸乎翰藻”的方能被選。這個大膽的擇取,便把經,史,子,雜說,全驅到文學的華室之外,把六藝即文學的說法根本推翻。有想象的,有整個表現的,有辭藻的,才能算文;不如此的不算。這個規定把“文”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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