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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受盡委屈羞辱,後半輩子要揚眉吐氣一番。”
“有志氣!”洪鈞脫口稱讚,而隨即出現了困惑的神色。
他的想法瞞不過目光銳利、閱人亦多的藹如,她問:“三爺,你必是要想,我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一個女人,又吃了這碗飯,怎麼能夠揚眉吐氣?那不是妄想!”
洪鈞臉一紅,囁嚅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是什麼意思呢?藹如知道他無法解釋,也不願他受窘,一笑了之,從容說道:“這該你告訴我了!”
“對!”洪鈞矍然而答,“我該告訴你了。”
感於藹如的真誠及亢爽,洪鈞說了實話,約略談了他的家世,藹如俯著身子傾聽,心無旁騖的至誠之態,使得洪鈞相當感動。
“小姐!”等洪鈞說完,等候已久的小王媽趕緊插進來說:“湯已經熱過三遍了,請用飯吧。”
說到這裡,自鳴鐘打了三下,洪鈞如夢初醒似地說:“了不得了!一頓酒喝了兩個鐘頭,談得忘了時候了!”
於是洪鈞乾了杯中餘瀝,用滾燙的鮮魚湯泡了半碗飯,匆匆吃完。起身摩腹,覺得非常舒服。
“茶沏在裡面了!請寬坐。”
兩人仍舊回到東屋盤桓。洪鈞望著浩瀚大海,忽然想起龔定庵的兩句詩,隨即念道:“‘為恐檀郎英氣盡,故教梳洗對黃河’!”
藹如也喜歡龔定庵的詩,當然要想一想他念這兩句詩的用意。方在沉吟之際,洪鈞卻又開口了。
“藹如,你這望海閣實在是好地方!眼界一寬,心胸亦廣;可不知道是哪位前生修來的‘檀郎’,能夠在這裡日夕妝臺‘伺眼波’?”
“沒出息!”藹如撇著嘴說:“成天守在女人鏡子旁邊,能守得出什麼來?”
洪鈞笑笑不響,然後站起身來,“今天是我到煙臺以來,不,從離鄉背井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他說,“留著有餘不盡之樂吧!我走了。”
聽這一說,藹如頓有悽惶之色;不過一閃即滅,執著洪鈞的手,欲語不語,彷彿有很為難的話,不便出口。
洪鈞問她,她不肯說,只親自將他送出門外。洪鈞回頭望了望,高樓燈火,窗紗人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滴落凡塵的感覺。
走不多遠,忽然聽見有嬌細聲音在喊:“洪三爺,洪三爺!”
洪鈞先當是聽錯了,站住腳細聽,並沒有錯,而且聽出是阿翠的聲音。
“洪三爺,”阿翠氣喘吁吁地說:“明天中午你要來。”
這當然是藹如特意打發她來關照的,洪鈞滿口答應:“好,好!”
“來吃中飯。”阿翠又說:“婆婆明天一早回來。”
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洪鈞不知道有何意義?一時也無暇多問,只答一句:“我午前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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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後一頁前一頁回目錄二不知是阿翠撒謊,還是另有緣故,李婆婆不曾從成山回來。
“阿翠弄錯了,要明天才得到家。”藹如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約你這時候來?”
“無非因為白天清閒,可以多談談。”
“不錯。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正就是因為我娘還不曾回來,我們可以談得深些。”藹如同道:“前兩天那位譚老爺說得神乎其神,金陵一定可以克復。三爺,那時你作何打算?”
洪鈞想說:“青春作伴好還鄉”。話到口邊,突然覺得,她說。“談得深些”,是極正經、極鄭重的態度,如果答以戲謔之詞,不但惹她不快,也顯得自己太輕率,辜負了她的一片心。
這樣轉著念頭,臉上不自覺地收斂了笑容,細想一想答道:“十年窗下,無非期望闈中能夠揚眉吐氣。不過看樣子,總要在三年之後了!”
“怎麼呢?今年不是大比之年嗎?”
“是的。子、午、卯、酉,鄉試的年份。”
“那就是了!”藹如搶著說道:“鄉試是秋闈,如今才四月裡。”
“小姐,你倒會打如意算盤!”洪鈞失笑了,“金陵還在‘長毛’手裡,誰知道哪天克復?就算克復了,撫緝流亡,料理善後,亦不是三五個月所能就緒的。哪裡就能開科取士了?”
“如今也不過金陵、常州兩三個地方沒有克復,不可以在你們蘇州鄉試嗎?”
“談何容易?南闈上萬的舉子,不說蘇州沒有試院,就是客棧,也容不下那麼多人啊!”
“這話倒也是!”藹如沉吟著,是想得很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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