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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裡中好事者環請作劇。客曰:“諾。”袖中出青錢一枚,側插庭際,駢兩指作書符狀。須臾,錢大如車輪,群異之。客曰:“適成連子遲予海上,當暫去,明晨復來。”臨行,指錢笑曰:“此物有福則享,無福則殃,爾等勿輕覷也。”遂去。眾亦漸散。
有無賴於某,排徊至夜,摩挲良久,潛從錢孔中窺之,見其內瓊樓翠閣,繡檻文窗,琉璃屏、珊瑚榻,珠玉寶玩,無不具備。俄有數美人衣五銖衣,曳輕縠裙,明璫玉佩,翩然而來。手各攜樂器一具,不似世所傳箏琶笛板者。亡何,一美人曰:“《紫雲回樂府》自阿環盜去,久不復奏矣!盍理之。”眾曰:“諾。”於是展氍毹席地而奏。奏畢,曰:“阿蠻嬌態,獨步一時,請更作折腰舞可乎?”一美人痴立,似未允者。眾笑曰:“痴婢子被白家郎馳驟,腰圍粗卻矣!”美人面發赬,勉強振袖而舞。庭前桃瓣簌簌,如紅雨墮。某在錢孔中,初擾探首入,後漸入佳境,不覺移身逼近腰際。忽聞堂上嗔喝聲曰:“何宋齷齪奴,窺人閨闥!”鬨然盡散。而重樓迭閣,無一存者。某覺錢孔漸小,四面束住腰下,欲進不能,欲退不可。而束處痛極難忍,狂聲呼救。裡中群起環視,無計可出。
天曉,客復來,嗔曰:“寒乞兒,汝一介窮骨,妄覬宮室之美、妻妾之奉,以至鑽穿錢孔,動輒得咎,孽由自作,不可活矣!”眾代為哀免。客曰:“天地間,禮義廉恥,酒色財氣,如武候八陣圖,廉為生門,財為死門。渠已從死門而入,尚望從生門而出耶?”某聞言大哭。客笑曰:“汝有悔悟心,或可救拔。”因取巨筆蘸墨,塗錢孔而出之。錢頓小如故,仍納諸袖中。謂某曰:“暫爾筆下超生,後此勿為一錢不惜命也。”某叩謝隨眾而去。至今廟祝,猶有能言其事者。
鐸曰:“高士買山,才人諛墓,即廉如劉寵,猶必選大錢納之,矧癖同和嶠者耶?然考九府圜法,外圓象天,內方象地,則鑽穿錢孔,何異埋頭地獄?泉可溺身,刀能殺命。以是取譬,猶以為遠。”
銀取諸艮,艮則不流,錢授以戈,戈則近殺。廉士守象形之戒,貪夫幸噬內之佔。豈知鄧氏銅山,塵埋餓鬼;石家金谷,血染遊魂。作牛馬於半生,擲家園於一笑。鑿嶄巖山三千金穴,何為其然?吊狼(月荒)市百萬錢奴,而今安在?
受業許元凱附識
氣戒
虞山迂叟莊某,年六十餘,始舉一雄。甫週歲,繼室耿氏愛若拱璧。偶鄰女招赴白衣會,捉其子付莊抱之,再四諄囑,登輿而去。
莊抱兒竟入書室,讀《秦漢紀略》。至始皇焚書處,輒拍案而怒曰:“拙哉祖龍!爾欲盡愚黔首,琅玡記德碑教誰識也?”兒驚,大哭,莊置不聞。繼讀至博浪沙錐擊處,又拍案怒曰:“惜哉!天不絕秦,副車僅中。否則鮑魚遺臭,何俟三十六年後哉?”兒又大哭,莊仍讀如故,至沛公入關,鴻門擲鬥,勃然大怒,拍案起立曰:“此時縱卻,後將奈何?不識亞父計,老重瞳當抉去矣。”兒哭不可止。後更讀至烹翁鼎上,分我杯羹,莊益怒氣填胸,翻案而起曰:“父子如此,君臣可知!走狗之烹,夫何怪哉!夫何怪哉!”怒未患,視懷中兒面青氣塞,不復作啼聲矣。
婦適歸,見之,驚欲死。莊猶摩拳擦掌,怒目視書曰:“斷蛇劍何在?吾當取赤帝子斬卻也。”婦唾之,急抱兒眠榻上。延醫治之,不救。婦痛兒之死,蒐括架上書,盡投爨下。莊怒。自此與婦別室居,而迂叟子嗣遂絕。
鐸曰:“逞一時之忿,斬百世之祧,氣顧可妄動哉?然英雄按劍,叱吒風雲;名士揮毫,動搖五嶽。勿以迂叟為鑑,而竟作無氣男子也。”
剛則多兇,忍乃有濟。是處以圯上傳納履之士,橋邊有鑽褲之夫。若積腐成迂,借狂作達,大則禰衡撾鼓,殺身鸚鵡洲邊;小則穎士裂麻,被放《櫻桃賦》裡。因知不驚不怒,須學大勇者之休休,無或若病若顛,竟柞小丈夫之悻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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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妓教忠
方芷,秦淮女校書。有慧眼,能識英雄,名出頓文、沙嫩上,與李貞麗女阿香最洽。阿香卻田仰聘,屈意侯公子,一日,方芷過其室,曰:“妹侍候郎,得所託矣!但名士止傾倒一時。妾欲得一忠義士,與共千秋。”阿香哂之。
貴築楊文驄耳其名,命駕過訪。方芷浼其畫梅。楊縱筆掃圈,頃刻盈幅。方芷大喜,竟與訂終身約。時文驄黨馬、阮,為戟門狎客,士林所不齒,聞方芷許事之,大惋惜,即阿香亦竊笑。定情之夕,方芷正色而前曰:“君知妾委身之意乎?”楊曰:“不知。”方芷曰:“妾前見君畫梅,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