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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拼了幾次。然後他又說了幾回,同時用佈滿紅絲的眼睛向肖夏太太瞟了一下,
看這個名字是否跟她相稱。“克拉芙吉亞, ”他說, “唔,也許就是她的名字,挺合適
的。”他對底細瞭解得這麼清楚,真是樂不可支,但也不想掩飾;現在一當他談起肖
夏太太,就用“克拉芙吉亞”代替。 “我剛才看到,您的克拉芙吉亞居然把麵包揉得
像一隻小球兒。這很不雅觀哪。”
“這要看誰在揉, ”女教師回答, “克拉芙吉亞幹起來沒什麼。”
是的,在擺有七張餐桌的餐廳裡用膳,對漢斯·卡斯托爾普有很大的魅力。每
次用膳完畢,他覺得很惋惜,但一想到兩三小時後又能坐在這邊,就感到很寬慰。
一當他再坐下來,就彷彿自己從來不曾起過身似的。在這中間他做些什麼呢?什麼也
沒有做。到溪邊或“英國區”散一會步,或者在椅子上略坐片刻。這算不上什麼真
正的休憩,也談不上什麼沉重的負擔。當工作和操勞擺在他眼前時,會出現一些別
的什麼,它們在心靈上不那麼容易消逝。但在山莊療養院井井有條的生活中卻不是
這樣。當漢斯·卡斯托爾普在公共餐廳裡用膳完畢站起身時,他因不一會又可用膳
而暗自高興——要是暗自高興這個詞兒,能恰當地表達出漢斯期待與患病的克拉芙
吉亞·肖夏太太重新會面那種迫切心情的話。這種會面並不太容易,太愉快,太單
純,太平凡。讀者也許會認為只有這些形容詞——也就是愉快和平凡——才適合於
漢斯·卡斯托爾普的個性和情緒。可是我們應當記住,由於漢斯是一個有理智和良
知的青年,他一看到肖夏太太或一跟她接近,所引起的感覺並非僅僅“高興”而已;
我們必須知道,而且可以斷言,要是有人說這些話給他聽,他會不屑地聳聳肩膀。
是的,他對某些表現方式是不屑一顧的。這雖是一個細節,但頗值得一提。這時他
跑來跑去,臉頰又紅又熱,情不自禁地輕聲哼起曲子;因為他心頭癢癢的,很想唱
出聲來。他哼著不知何時何地從某次集會或慈善募捐音樂會中聽來的一支小調,那
是一首女高音歌曲,情意纏綿,內容空洞。它現在在漢斯的記憶中浮映上來,歌詞
是這麼開頭的:
只要你一開口,
我就昏了頭。
他還想繼續唱下去:
你唇兒吐出來的話,
句句落在我心頭!
這時他忽然聳聳肩膀,說一聲“可笑! ”頓時覺得這支小調淡而無味,肉麻不堪,
不再唱下去了。他懷著某種遺憾和端莊的心情不再唱下去。這種親切的小調,只有
某個興高采烈的青年人把“自己這顆心”(像人們習慣說的那樣)合法地、心安理得
地、希望無窮地“奉獻”給低地裡某隻健康的小鵝兒時,才唱得出,從而沉湎於合
情合理而充滿著希望的喜氣洋洋的情感中。 對他與他同肖夏太太的關係來說—— “關
系”這個詞兒是漢斯想出來的,我們不負任何責任——這種曲調根本不合適。他躺
在臥椅上,心頭亂糟糟的,只是用審美的眼光說一聲“愚蠢”,便皺起鼻子閉口不語,
儘管他知道再唱這支歌是不適當的。
不過有一件事使他很開心,那就是躺著傾聽自己心臟的跳動。在主要的臥床休
息時間內,山莊療養院照例總肅靜無譁,在這一片岑寂中,他的心不但跳得很快,
而且清晰可聞。他的心一個勁兒跳,上山以來它幾乎總是這樣。但最近漢斯·卡斯
托爾普對心跳已不像最初幾天那樣感到心煩意亂。現在他不能再認為它的跳動是不
由自主和莫名其妙的,與自己的精神狀態毫不相干。心跳和他的精神狀態之間是有
關係的,而且也不難探究出原因來。情緒不無緣由地激動了,身體上某部分就難免
興奮地活動起來。漢斯·卡斯托爾普想的只是肖夏太太,他確實一心一意想著她,
因而心跳是他理所當然的一種感覺。
恐懼情緒在增長
恐懼情緒在增長。關於兩個祖父和黃昏的舟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