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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青年人都笑出聲來。約阿希姆作一個兩腳立正的姿勢回答說:
“咱們正想找大夫呢,顧問大夫先生。明天我要檢查了,咱們想要問問,您能
否賞個光給我的表弟附帶檢查一下。問題在於,他星期二能不能動身回家……”
“那行嘛!”貝倫斯說。 “那當然行囉!很高興為您效勞!我們早該給您檢查了。
既然到這兒來,就應該經常查查。不過當然不必爭先恐後。那麼就在明天兩點鐘吧,
你們從小床爬出後就來!”
“我還有些熱度呢, ”漢斯·卡斯托爾普又補充一句。
“您說什麼!”貝倫斯嚷道。 “原來您想告訴我新訊息嗎?難道您以為我腦袋上
不長眼睛嗎?”說著就用一隻巨大的食指朝他自己兩隻充血的、淚汪汪的藍眼球指了
指。“那麼有多少熱度?”漢斯·卡斯托爾普謙遜地報上了數字。
“上午?嘿,不算壞。對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來說,算不得沒有才能。好吧,明天
兩點鐘你們倆一塊兒來!這對我可增光不少。擅自吸收營養!”於是他蹬蹬地下山去,
走起路來曲著腿,雙手像划槳似地一搖一擺,身後飄起雪茄煙的一股雲霧。
“看來事情按照你的願望實現了,”漢斯·卡斯托爾普說。
“咱們碰到的運氣再好也沒有了,我真是適逢其會。也許他除了給我開一服濃
縮乾草汁或咳嗽糖之類藥物之外,不能再給我更多的幫助,不過任何人的感覺要是
像我現在那樣,那麼聽到大夫一言半語勸慰的話也是挺高興的。可是他說話的氣派
幹嗎總是那樣潑辣,那樣肆無忌憚?”他說。 “開頭倒是娓娓動聽的,到頭來可叫我
討厭了。什麼‘擅自吸收營養’!這種雜七雜八的話簡直不成體統!我們可以說‘擅
自珍攝’,因為‘攝’字是所謂‘雅語’,像‘每日的麵包’一樣,與‘擅自’等字
配在一起恰到好處。而‘吸收營養’卻純粹是生理學術語,再加上什麼‘擅自’之
類,就變成譏諷的語言了。他抽菸的那副樣兒,也叫我怪不自在,我心裡很不好受,
因為我知道這對他不相宜,會使他滿腹憂悶。塞塔姆布里尼曾經談起他的為人,說
他樂呵呵的神氣是矯揉造作的。塞塔姆布里尼是一位評論家,是一個有判斷力的人,
這點誰也否認不了。也許我也應當自己多作些判斷,別不管什麼都全盤接受下來。
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不過某些時候他語氣中開始時有的是判斷、責備和正義的憤慨,
接著又完全換了一個樣,跟判斷毫無關係;後來又同所謂清規戒律一刀兩斷。而共
和國和優美的文體對你說來又索然無味……”
他不知所云地說了一通,看來他想說些什麼,連自己都不很清楚。他的表哥向
他斜視了一眼後說聲“再見”,於是兩人各自回房,到自己的陽臺間裡去了。
“熱度多少啦?”約阿希姆過了一會輕聲地問,儘管他沒有看到漢斯·卡斯托爾
普在審察他的體溫表……漢斯·卡斯托爾普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回答:
“還是老樣子。 ”
他一進去,就把今天早上搞到的那支嬌小玲瓏的體溫表從盥洗臺上取下。他自
上而下把那支表甩了幾下,使水銀柱不再停留在三十七點六度上。現在,這一度數
已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他像老資格的病人那樣,嘴裡銜著這支“玻璃雪茄煙”去
作仰臥療法。可與他想入非非的預期相反,儘管他在舌頭下足足銜有八分鐘,水銀
的膨脹依舊沒有超出原來的限度,仍只是升到三十七度六為止。他畢竟還有熱度,
即使一點兒也不比清晨高。飯後,這支一閃一亮的玻璃小柱升到三十七點七度,晚
上卻保持在三十七點五度,這時病人興奮了一天已感到很累了。第二天一早,他的
體溫甚至只有三十七度,但將近中午時分又和昨天一樣高。漢斯就在這樣的測量結
果下前去用第二天正餐,餐後即將前去赴約。
事後漢斯·卡斯托爾普記得,那天正餐時肖夏太太穿的是一件金黃色的線衫,
線衫上的鈕釦很大,袋口繡邊。這件線衫她從來沒有穿過,至少漢斯·卡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