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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卡斯托爾普對錶哥衷心表示同情,從對方的眼神裡,他看出表哥即將失去同
伴的那種悲哀。
一想到可憐的表哥今後一直呆在這裡,而他自己又可以在平原上打發日子,為
促進各國人民交往的交通運輸技術貢獻力量, 他不禁對錶哥懷著極其強烈的同情心。
這種同情心簡直像火燒一般,有些時刻使他心裡隱隱作痛;總之,它是那麼強烈,
使他有時一本正經地懷疑起自己究竟能否經受得住,是否捨得讓約阿希姆獨個兒留
在山上。這種憐憫心有時極其熾烈,這也許是他越來越少同約阿希姆說起自己即將
離開的原因。還是約阿希姆偶爾提到這個話題;而漢斯·卡斯托爾普呢,我們已經
說過,憑他那天賦的機智和對人體貼入微的心情,到最後一刻也避而不願想它。“咱
們至少希望, ”約阿希姆說, “你在我們山上已多少恢復了疲勞,回家後感到精神煥
發。”
“哦,我會向大家問好的,”漢斯·卡斯托爾普回答說, “並且告訴他們,你最
多五個月就要回家。恢復了疲勞?你以為我在這兩三天內已恢復了疲勞嗎?我認為是
的。即使這段時間很短,我的身體總或多或少有了起色。在這兒山上,我也確實吸
收到許多新鮮事物,不論哪方面都十分新鮮,而且使人興奮。不過無論從心靈上和
肉體上來說又顯得相當緊張,我覺得自己還適應不了,而適應環境卻是增進健康的
前提。謝天謝地,馬麗亞雪茄煙還沒有變樣,我嚐到它的香味已有好幾天了。可是
我在用手帕時,發現它依舊經常沾著血跡,而臉上可恨的炙熱和莫名其妙的心跳,
看來到死也不會消失。不,不,我根本說不上適應這兒的環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又有誰適應得了呢!要適應這兒的環境和習慣於新的生活方式, 所需的時間還要多一
些,那時才談得上恢復健康,增加體重。這真是遺憾得很!我說‘遺憾’,是因為我
不替自己留下更多的休息時間肯定是失策的,要是我願意,我滿可以住得更久一些。
我真想回到山下的草地裡,在山上休息後再在家裡好好休息一下,睡它三個星期,
有時我真感到精疲力竭啊。可恨的是染上了感冒,真是火上加油……”
由此看來,漢斯·卡斯托爾普要帶著重傷風回平原了。也許他在進行臥床療法
時著了涼,也可能是在晚上仰臥治療時受了寒。他參與這種活動差不多已有一星期
了,儘管天氣又溼又冷,他總堅持參加。在他動身之前,天氣始終沒有好轉的徵兆。
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天氣並不算壞。所謂“天氣惡劣”的概念,在這兒壓根兒用
不上;不管怎麼樣的天氣,人們都毫不害怕,毫無顧慮。漢斯·卡斯托爾普像一般
青年人那樣,能屈能伸,對新近置身於其間的環境和習俗能擅自適應,因此對這種
天氣也已不放在心上,要是下一場傾盆大雨,那麼也別以為空氣會因此變得潮溼些。
事實上也許不會這樣,因為你們像以前一樣感到自己的腦袋熱烘烘的,好像剛在熱
不可擋的小房間裡耽擱過,或者彷彿喝過大量的酒。如果寒氣逼人,到房間裡去避
寒是不很明智的,因為只有下雪天才開放暖氣,光是呆呆地坐在房間裡,可一點兒
也不比穿著風雪大衣、 按照這裡的規矩披著兩條優質的駝毛毯躺在陽臺上更加舒適。
正好相反,後一種方法要無可比擬地舒適得多。漢斯·卡斯托爾普乾脆把這看作是
他記憶中最愜意的生活經歷。儘管有什麼作家和燒炭黨的信徒不懷好意地嘲諷它不
過是一種“仰臥式”的生活方式,漢斯的上述看法卻從來沒有動搖過。特別在晚上,
他覺得這樣躺著更加開心,那時他身邊小桌上的檯燈燦然放光,你可以暖洋洋地披
著毯子,嘴裡銜著一支可口的馬麗亞雪茄煙,恣意享受這兒特製的臥椅所提供的無
可言喻的樂趣。當然囉,這時他的鼻尖凍得冰冰冷,手裡總是拿著一本書(他老是在
讀《遠洋客輪》),冷得發紅的兩手緊緊攥在一起。他透過弓形的陽臺,眺望暮色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