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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力交瘁的創作活動也是多麼不凡啊!他的靈性與另一個肉體
交往,已結出多麼難能可貴的果實!當阿申巴赫收藏好他的作品離開海邊時,他精
疲力竭,甚至感到整個身子垮了。他似乎做了一件不可告人的壞事,受到良心的譴
責。
第二天早晨,當他正要離開旅館的當兒,他從臺階上望見塔齊奧已向海灘方向
跑去。塔齊奧只是一個人走著,此刻正走近柵欄門邊。這時阿申巴赫萌起了一個念
頭,一個單純的想法,那就是利用這一機會跟他愉快地結識,和他交談,欣賞他回
答時的神態和目光,因為這個少年已不知不覺地左右著他的情緒,提高了他的思想
境界。這位美少年慢悠悠地走著,要追上他並不難,於是阿申巴赫加緊了腳步。他
在小屋後面的木板路趕上了他,正要把手搭到他的腦袋或肩膀上用法語吐出幾句問
候的話,忽然他感到心房怦怦地跳個不停……這也許是因為跑路太急,一時氣喘吁吁
他說不出話來;他遲疑了一下,竭力控制住自己,但突然又感到一陣恐懼,生怕自
己釘在這位美少年後面的時間太長,會引起他的注意,又怕他會驚疑地回過頭來。
他向前衝了一下,終於放棄了他的打算,垂頭喪氣地走過他的身邊。
太遲了!他這時在想。太遲了!但真的太遲了麼?要不是他剛才遲疑了一下,
他本來滿可以達到輕鬆愉快的彼岸,一切都可能順順當當,頭腦也會清醒起來。不
過實際上,這個上了年紀的人就是不想清醒,他太愛想入非非了。誰能揭開藝術家
的心靈之謎呢?藝術家善於將嚴於律己與放蕩不羈的這兩種秉性融為一體,對於這
種根深蒂固的秉性,又有誰能理解呢?因為無法使自己保持清醒,就是放蕩不羈的
表現。阿申巴赫並不再想作自我批判。他的情趣,他這把年紀的精神狀態,自尊心,
智慧的成熟程度以及單純的心地,都使他不願靜下來對自己的動機一一剖析,也難
以確定究竟是什麼妨礙他執行原定的計劃……是良心不安呢,還是懶懶散散,鼓不起
勇氣。他惶惶不安,怕有人……哪怕是海灘看守人……會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以及最後目
的未遂的下場,同時還深恐人家笑話。另外,他對自己滑稽的、一本正經的恐懼也
不禁啞然失笑。“一臉狼狽相,”他想,“狼狽得象鬥敗了的公雞那樣,只能收起
翅膀垂頭喪氣地退陣。這一定是神的意志,使我們一看到美色就心神渙散,把我們
的傲氣壓下去,頭也抬不起來……”他細細玩味著自己的思想,覺得還是太高做了,
不願承認有這麼一種恐懼情緒。
他自己所定出的休息日子已經到期,但他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想回家。他去信
叫家人匯來一大筆錢。他唯一關心的是那家彼蘭人會不會離開,利用一個偶然的機
會,他從飯店的理髮師那裡打聽到達家人是在阿申巴赫到前不久才來的。太陽把他
的臉和手曬得黑黝黝的,海邊含鹽的空氣也使他的精力更加充沛。本來,他一向是
慣於把睡眠、營養或大自然所賦予他的活力立即投入到創作活動中去的,可現在呢,
日光、休息和海風每天在增強他的體質,而他卻把這一切都漫無節制地花在冥想和
情思上面了。
他睡眠時間很短,對睡時醒;每天光陰都很寶貴,可是大同小異,夜間顯得很
短,內心甜滋滋的很不平靜。他自然很早就睡,因為九點鐘時,塔齊奧已從活動舞
臺上消失,對他來說一天已結束了。但在第二天晨曦初吐時,一陣心悸會把他驚醒,
他回想起那天驚險的情景,再也沒有心思躺在枕邊,於是一躍而起,披著薄薄的衣
服,迎著清晨襲人的寒氣,在敞開春的視窗坐下,靜待旭日東昇。那天驚心動魄的
經歷,在他睡夢初醒的心靈裡,還有一種神聖之感,使他一想到還心有餘悸。此刻,
天空、地面和海水還籠罩在黎明前一片陰沉沉、白濛濛的霧靄中,即將暗下去的一
顆星星還在太空中若隱若現。吹起一陣清風,從遠處某些邸宅裡隨風飄來噥噥細語,
厄俄斯已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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