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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杜先生。先生獲電以後,居然表示不相信,連聲的說:
「假的,假的。」
偕吳開先兄等驅車急赴堅尼地臺十八號杜宅,匆匆直趨病榻之前,一眼看見先生骨立形銷,病容憔悴,心中有如萬箭攢刺。而先生聽說我果然來了,欣慰之情,溢於言表,他竭力掙扎坐起,噙著兩眶熱淚,伸出他枯瘠抖索的手,他欠身向前,牢牢的抓住我不放。那對猶仍神明強固、銳利如昔的眸子,透過淚膜盯望著我,他苦笑著說:
「好了好了,你終於來了,這下我就可以不死了!」
我的右手和先生緊緊相握,久久不釋,心裡正有無限的酸楚和淒涼,我在想:先生這麼樣苦苦的盼望我來,而我卻無法對他的頑疾有所助益,先生愛我如此的深厚,我又怎樣能報答先生的知遇於萬一?最使我愴痛不已的是我追隨先生二十餘年,幾乎朝夕與共,唯獨此次為了奔走國是,和先生一別三年,那裡想到三年後再相見,竟是這麼一個生離死別的場面。
當時我強忍眼淚,不敢哭出聲來,耳朵裡只聽到先生在氣喘咻咻的說:
「唉,就是我的兒子,也不能得到訊息立刻趕來。京士,你竟會丟開一切,飛來看我我確實是十分的感激,十分的感激!」
說這幾句話時,先生的臉色,忽又轉為悲慼。我唯恐他激動之後,又起傷感,對於病體大不適宜。我不能不開口說話了,我委婉的勸請先生,安心靜養,少說幾句話,免得費力。我說我既已到了香港,相聚的日子正長,有話何妨慢慢的談呢。
然而先生還要向我訴說他的病狀,他說:
「自七月初起,我兩隻腳突然痲痺,從此路也不能走了。想想我竟跟當年的張靜江先生一樣,真正沒有意思。後來日夜的喘,喘得厲害,連覺都不能睡。你看,我病到這種地步,不會再有希望了,因此我一再打電報催你來,有許多事情我要託付給你,再遲,就怕來不及。好了,你今天果然來了,我總算放了心,或許,我這病還可以得救呢。」
聽了他的話,我心如刀割,但仍勉持鎮定,竭力的安慰他,使他恢復平靜。先生問過我還沒有吃中飯,興沖沖的命人送飯進來,就在病榻上和我一起吃,吃飯時他還在滔滔不絕的談話。飯後,他實在太疲乏,倚在枕上,沉沉的睡去。
從這一刻開始,直到八月十六日下午一時半,杜先生哲人其萎,長瞑不視,我除了每天下午二時左右,乘先生小睡,抽暇到朋友處去休息片刻,整整十五天裡,我始終侍疾病榻畔,須臾不敢輕離。
一代人豪溘逝香江
杜先生罹染的是喘息重症,病情惡化,因此他眠食全無定時,每次入睡,為時極暫,有時候我們以為他睡著了,其實他是在假寐深思,我偶然動一動身子,他便會睜開眼來望我或則呼喚飲食,或則談幾句話。他的喘息症使他呼吸困難,不得不完全依賴氧氣,偶或一個接不上,他會立刻氣息咻咻,額汗涔涔,臉部脹成青紫色,即令在熟睡之中,他也必然一驚而醒。
十五天侍疾,我發現杜先生實有不盡的話要說,或叮嚀家人,或告誡門下,或則自行處理他的身後各事。他間歇著緘口無言,其實是他在蓄積精力,要把一下想說的幾句話講完這種痛苦,不是常人所可以忍受的。
負責診治的香港中西名醫,如梁寶鑑、吳必彰、吳子深、丁濟萬、朱鶴皋諸先生,都是杜宅的常年醫師,且與先生一家均有深厚友誼。我向他們叩詢病情,他們一致表示情勢嚴重,因為杜先生「精氣神」三者悉告虛乏,因之藥石刀圭已難奏效,聆此,使我愈感悲切。
八月四日早晨,杜先生面容平靜,心智清澈,他命我從速準備後事,其於棺木衣衾,莫不逐一指示,不厭求詳。當時姚、孟諸夫人,和維藩以次諸弟妹,都在日以繼夜,親侍湯藥。聽到杜先生預為安排他的身後,情不自禁的掩面飲泣。此情此景,及今思之,猶覺愴然。
遵照先生的囑咐,我於六日下午七時,邀集錢永銘、金廷蓀、吳開先、徐採丞、顧嘉棠諸先生,在杜宅會商先生身後事宜。即席決定遺囑稿三件,其一對於國家社會,其二訓勉子女,其三詳列財產處理方式。會後大家一同去看先生,將會商內容說給他聽。這時候先生聚精會神,一對銳利的眸子,又復射出智慧的光芒,他作了數處修正,也有若干補充,最後他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九點鐘,諸事已畢,家人友好或坐或立,都在他的病榻之前,杜先生精神轉好,情緒也很穩定,他交代了一些家務瑣事,然後話題一轉,突如其來的談到了他一向諱莫如深的遺產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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