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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荀卿授課。課程仍按當年孔子設定,分為四門:德行、言語、政事和經典。李斯有興趣的當然是政事,但弟子人門,第一年時只講德行、言語,一年後才加授政事、經典。荀卿總說,君子需德才兼備,以德為主,故先要打好基礎。李斯自然不敢爭辯,“修身”的重要,他還沒有忘記。其實,“德行”所修,就是每天背誦先賢的幾段語錄,然後練習“三省”。所謂“三省”,是一日三次反省自己,找出身上的一些缺點。這本來難不倒李斯,只是時間一提,老要在自己身上找出新的缺點,也並不容易,因為缺點不能重複,倒真是越找越少了。至於“言語”一課,主要是學《詩》。孔子說過:“不學詩,何以言?”李斯不太喜歡這種纏綿婉轉、一詠三嘆的東西,以為無關乎經國濟世。只有“碩鼠碩鼠,莫食我黍”一詩,他感覺深刻,認為反映出了老鼠的本質。
下午是閱讀時間,東西兩邊廂房裡滿架的竹簡供弟子們隨便測覽。李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簡牘,不免有些眼花統亂。他最愛讀的是《書》。那一篇篇遠古帝王的訓諧、政令和告示,讓他充滿了敬畏。他常仿依其格式,揣摩其語氣,擬寫些公文,幻想著有一天,這些東西也能被飛馬傳遞到各級郡縣,供官吏們討論學習;或者是高懸牆頭,佈告天下,讓百姓攢頭爭睹。諸子之中,最讓他折服的是商鞅,不僅僅因其變法的勇氣,而且也在於其對民心的洞察。《商君書》中有言:“民之性,飢而求食,勞而求快,苦則求樂,辱則求榮,生則計利,死則慮名。民之慾富貴也,蓋棺而後止。”若非如此體察下情,商鞅如何敢於變法呢?可嘆的是,商鞅一生,得名得利,既富且貴,最後竟未得蓋棺。
讀簡讀累了,他便會抬頭眺望窗外,一邊望著遠處夕陽輝映中的蒼山,一邊靜靜地想著心事,直到暮露隱山,瞑色人窗。
到了蘭陵不久,李斯便主動幫著荀卿謄抄著述,將其舊文新作一篇篇地抄寫到二尺四寸長的竹簡上。謄抄久了,荀卿的各種觀點思路,不但爛熟於胸中,也因此練出了一筆好字。他的字,將“蟲書鳥字”融為一體,寫得如蟲似鳥,無稜無角,曲扭得賞心,圓轉得悅目。意外的收穫是,他的腕力大長,幾次在內室和同窗掰腕子,都所向披靡。
憑著勤學苦抄,李斯漸漸在同窗學子中出類拔蘋起來,自然引起了荀卿的更多關注。
那日,李斯和眾學子們正跟著荀卿“哇哇”背誦著“子曰”,忽聽門外一陣馬嘶人喧,只見一個氣宇軒昂、衣著鮮亮的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大踏步地闖了進來。
不想,李斯整個的人生計劃都因這年輕公子的到來而全然改變了。
來者不是別人,是韓國公子韓非。
四
韓非大踏步走進“勸學堂”,身後跟著幾個隨從,手捧金銀珠寶若干。門人小跑著從後面追上,急急慌慌地報告說:“韓國公於韓非到!”
那是開春時節,正月十五過了沒多久。日回春暖,雪融冰釋,田野已隱隱有些綠意,可堂內仍是陰冷。學子們一邊大聲讀書,一邊縮手跺腳,忽聽有人來了,都興奮異常,拋下竹簡,一個個伸頭探腦,東張西望。
荀卿聽說韓非到了,立即扶冠整衣,起身相迎。學子們見到韓公子,一陣交頭接耳,嘖嘖讚歎。在這窮鄉僻壤,難得有機會看見如此漂亮的人物。
韓公子少年成名,在學界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名人。20多歲時,他寫了一篇《五蠹》,將儒士、縱橫家、遊俠、宮廷侍臣和商工之民等五種人喻為國家的“蛀蟲”,主張一併除之於物質世界的永恆不變的普遍概念即理念,它是世界的本質。,為此聲譽鵲起,名聲遠播。不過,他因此也將韓國社會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得罪了,被國人稱之為“六蠹”。
韓非在眾人簇擁下走進“勸學堂”,顯得英姿勃發,光彩照人。他四面環顧了一下,便徑直走向迎過來的荀卿,趨步施禮,卻默默無語。
荀卿拉住韓非的手,說:“久仰公子。”
韓非漲紅了臉,只是不說話。眾人有些奇怪,不知出了什麼故障。
憋了好一會兒,韓非費了大力,才擠出了幾句話來:
“韓、韓非,仰—慕先生,久—矣,願—拜先、先生為師……”
眾人愕然,一陣騷動。誰都沒想到這風流倜儻的韓公子竟是一個結巴!驚歎之後,大家心裡又都掠過一絲快慰,感到上天畢竟公平。
的確,如果不是口吃的話,韓非早就是韓國政壇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了。
作為貴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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