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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和元天穆一起進入明光殿的時候,皇帝元子攸正在東邊的偏殿裡朝西而坐。我看見他臉上掛著一個笑容。一個略帶生硬的笑容。
和元天穆一起落座之後,我看著皇帝,正想玩味一下這個生硬的笑容,十幾個刀斧手就在這時候衝了進來。
一瞬間我就頓悟了那個笑容的意味。
我下意識地一躍而起。第一時間衝向了皇帝。我知道,此刻的明光殿周圍絕對不止這十幾個伏兵。所以我不能和他們硬拼,必須先劫持天子——這個在我眼中弱不禁風的年輕的天子。
我衝到元子攸的面前。就在我向他伸出手去的一剎那間,我看見他臉上殺機暴漲。原來看上去那麼弱的人也有這麼強的殺機。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體會到了這一點。然後一把千牛刀就刺進了我的胸膛。千牛刀插得很深。藉著我前傾的衝力,它插入得只剩下刀柄。
我凝視著刀柄。我不知道我凝視了多久——是一瞬,還是一百年?!
那些刀斧手應該早就衝過來的。我看見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向我衝來,可刀劍落在我身上彷彿又是很久之後的事情。
因為中間幾乎相隔了我的整整一生。
時光凝固了。只剩下我的一生在飄。
天地在搖晃。我的一生在眼前飄。
可我拼命抓也抓不住它。
皇帝忽然消失了。接著我看見了黑暗。這一生中,我見過無數人的死亡,可我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黑暗。
什麼聲音響了起來。
榮,你聽……
我在聽。
那是一個古老的傳說……
你說什麼,父親?
聽到這個聲音的人……
是你在跟我說話嗎,父親?
榮,你要努力,你一生都要為之努力……
我的確已經努力了,父親。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最終沒有成為馳騁天下的英雄。
我讓你失望了嗎?父親。我辜負了契胡族人的那個古老傳說了嗎?
沒有人回答我……
我終於知道——我已經死了。
元天穆也死了。
我十四歲的長子爾朱菩提也死了。
那天跟我一起入朝的三十幾個人也全都死了。
永安三年九月二十五日早晨,洛陽城一片沸騰。據說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所有人都歡呼雀躍、拍手稱快。
據說元子攸那天一直在笑。似乎要把他三年來所鬱積未發的笑容在一天之中全部釋放。
可他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我死後,我的堂弟爾朱世隆和我的侄子爾朱兆就發誓為我報仇。同年十月三十日,他們擁立太原太守、長廣王元曄為帝。十二月初三,爾朱氏的軍隊攻克洛陽,生擒元子攸。十二月二十三,元子攸被縊死在晉陽。和我相差不足三月。
兩年後高歡就崛起了。他剷平了整個爾朱家族,自立為大丞相、太師、天柱大將軍,徹底取代了我在北魏帝國的地位。
問天下誰是英雄?!答案也許並不是不言自明的。上天給了我宏大的夢想,可它沒有給我足夠的時間。不過,難道一定要以成敗論英雄嗎?難道英雄不可以是一種生命的姿態,而非得是某種實質性的結果嗎?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說:我一直在努力。從許多年前我父親帶我去見識“天池”的那個遙遠的下午之後,我就一刻也沒有放棄努力……
如果你一定要問我,誰才是天下真正的英雄,那我只能說——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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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無心睡眠(1)
我經常失眠。
原因很複雜。其中最根本的一條,我想是因為警覺——對周遭一切潛在危險所時刻保有的警覺。
從很年輕的時候起,我對世界就懷有一種根深蒂固的看法。我覺得這個世界是一座叢林——一座人心叵測而又人人自危的叢林。每一個幽暗的角落裡也許都隱藏著一兩個敵人,他們隨時會跳出來咬你一口。所以你要時刻小心提防。你最好學會一種本事,那就是預測敵人所在的方位、所具備的實力以及他出手的時間。在他們撲出來之前,你就得把他們幹掉,把一切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另外,為了防範各種危險,有時你也必須與人結伴同行,藉以增強自身的實力。但是你不要忘記,無論誰和你結伴,他都只是你某一段行程上的同路人,而不能成為你終身信賴的朋友。因為通往叢林深處的道路蜿蜒曲折,情況隨時在發生變化。必要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