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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知是僧人來收碗筷了,便回頭問:“請問師父,北面是哪個大家族的墳場?”那師父一邊收拾碗盞一邊回答:“哪來大族墳場,是本寺的墳場,當地人稱和尚墳,裡邊葬的是本寺歷代僧人。
師父走後,徐階依然呆望著,不免浮想聯翩。這些僧人,清心寡慾一輩子,最後還是歸宿在一丘黃土裡邊。這人生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他想起了杜牧“折戟沉戈”的詩句,想起前人“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的哀嘆,想起曹孟德橫槊賦詩的豪邁,似乎聽到了蘇東坡《前赤壁賦》中“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洞簫聲,“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的嘆息聲……
此後幾天,徐階讀書之餘,一直在思考著人生這個命題,努力尋找著答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為什麼活著,活著又是為什麼?固一世之雄與固非一世之雄,末了還不是殊途同歸,黃土壟中獨自眠?為了思考這個命題,他居然也在蒲團上打起坐來。人生的目的何在?人生失去了目的,與行屍走肉何異?
五天以後,同窗顧中立、王白谷來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徐階情緒輕鬆多了,便興沖沖地帶著兩位同窗去廣富林市走走。
三人發現,這廣富林比起郡城來,其繁華竟不相上下。一條東西走向的長街,鋪就的是條形山石,寬不足五步,夾街是住家和商鋪,有糧店、雜貨店、箍桶店、吃食店、打鐵鋪、理髮店,也有茶樓。見茶樓裡面,各色人等,捧著茶壺海聊著,倒也悠然。長街上也一樣是士女如織。所不同的是著裝比郡城計程車女土一點,色調是一色的藍;單調了點,一色的松江藍印布。
走到街中段,街南豁了個一丈來長的口子,房子不見了,倒是看到了石級,下伸到河面,原來是個碼頭。一位青衫綠裙的少女,正在洗衣。
三位少年秀才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這少女與眾不同,與本地女子的打扮迥然相異。不說這三人停住腳步,且說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們,包括店鋪裡的人,卻都把目光聚集到這三人身上。原來這三位頭上都是一頂秀才巾,三個秀才同時出現在廣富林街上,也十分引人注目。
在大明正德年間,郡城裡頭秀才還是不多的。按制度規定,府學學生數是四十名,而縣學僅三十名。就拿華亭縣來說,約莫十萬戶,人口估計在三十六萬餘。你想,僅三十位秀才,夠養眼的吧。
於是,三人盯著少女看,眾人盯著三人看,這場面有些滑稽。
幸好這尷尬的場面沒維持多久,不早不晚,耳邊只聽得鶯轉燕鳴的一聲:“青兒,洗好了沒有?”轉回頭去,只見正對著碼頭的那家門口,有人在呼喚那少女,此人走到近門處就停住了腳步,站在門內,而環佩還在叮噹響著。那人的臉恰好在屋簷的陰影下,看不真切,但見身材窈窕,衣袂飄舉,看到三個秀才投射過來的目光,立即用寬大的衣袖遮住了臉孔。三人情知有點失禮,便舉步匆匆而過。邊走邊聽得街上老婦們在議論:“這小姐恐怕就是從雲南來拜訪曹老爺的……” 。。
大明名相徐階傳 第一部分(15)
三人這才知道,這河邊的一位,門裡的一位,兩位妙齡少女是雲南來的。他們懸揣幾句這雲南來的小姐的容貌,說笑著回到了知也寺。
用過素齋,大家也沒歇著,在徐階讀書的斗室裡,又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顧中立覺得有些燥熱,便到北面去把窗戶開啟。這窗戶一開啟,顧中立立即驚叫起來:“徐階,這幾天你就和這些墳墩做伴麼?”王白谷聞聲過來,看了也有些掃興,感嘆道:“天天看到這種景象,真正敦促人及時行樂!”顧中立則念起了曹操的詩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而徐階卻笑道:“頭幾天我也很是茫然,現參悟了。人生真是去日苦多,但天天看這景象,倒能鞭策我更加發奮,恨不能一天當做兩天用!”
三人的這段對話,顯示出不同的境界,也預示著三人的未來。王白谷以舉人身份入仕,顧中立與其弟顧中孚在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同舉進士,顧中立官至大參。徐階則於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中進士,並獲殿試第三名,踏上仕途,幹出了一番驚天的事業。
到知也寺的第十天,徐階的斗室來了兩個人。一位儒服長髯,舉止文雅,自稱曹英,是曹府管家,一位顯然是家丁模樣的中年人。兩人進屋,問明瞭姓名,穿儒服的老者捧上了請柬,說是家主人曹老爺邀請過府一敘。徐階不明所以,便說:“敢問老伯,曹老爺尊諱,何故喚生員相見?”那管家微微一笑道:“家主人諱安,府邸不遠,就在廣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