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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上來。弱颻欲轉頭,卻不敢轉,只聽到展銘的聲音,“我殺了你也不會讓你去的!”這隻手依然很穩,貼在弱颻脖上的劍刃沒有一絲顫動。“你不記得孃親死的時候說什麼了嗎?你對得起孃親的在天之靈麼?”
弱颻不顧劍鋒,抬頭看天,天上只有鉛灰色濃厚的雲,一重重,越壓越低。“相親相愛,永不分離!”大約就是這一句吧,可若是如此卑賤苟活一世,便是永不分離,又哪能相親相愛?弱颻的心腸在那一刻冷得通透,她用最為平靜的語氣道:“孃親讓你照顧好我,你這算是照顧好我了麼?”項上的劍頓時抖起來,有如風中殘枝。弱颻決然轉過頭去,直盯著展銘,道:“你讓我過這樣的日子,你算什麼男人!”
有如一根無形的長矛摜穿了展銘,他踉蹌數步退開,穩不住身子,直至背脊狠狠地撞上了那堵泥牆。他睜大眼睛,問道:“你真要去?”他問這話時的眼神,有如海嘯之前的洋麵,陰鬱平靜下卻有無數潛流湧動,蘊著無從估量的力量。
弱颻覺得這樣的眼神她曾經見過——那是在孃親死後第三天。展銘端著那碗熱了又冷、冷了又熱的米粥,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問道:“你真不吃?”弱颻依然如那過去的三天一般,不言不動。然後那碗粥就飛出了視窗,展銘從身邊拎出一隻紅泥瓦缸,又往外一擲。弱颻飛跳了起來,去抱那瓦缸,她知道這是他們最後的一點口糧,可還是沒有趕上。瓦缸中傾出一地微黃的小米,好似搖落了滿樹的桂花。弱颻記得那時自己氣呼呼地吼道:“你瘋了?”展銘那時是怎麼回答的,好像是:“是你瘋了,所以我陪你一起瘋。”——弱颻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她終於有了一點懼意,她覺得自己幾乎要在這樣的目光中退縮了,可那個女人就在數十步遠處,不,是盤踞在她的頭腦中,固執地不肯離去。弱颻終於點了一下頭。
“那你就走吧!”這幾個字從展銘齒間迸出。弱颻低著頭說道:“那你在這裡等著,不要走開,我會讓人來救你出去的。”展銘沒有搭腔,他一手拖著劍,一手扶著泥牆,搖搖晃晃地走開。溼漉漉的泥牆,牆頭芳草萋萋。在四合的暮色中,他那身綠衫越來越黯然,一點點溶入了這雨後黃昏的水霧之中,也一點點地烙上了弱颻的眼睛。
“到了!”前面領路的丫頭挑起了一面粉色的紗簾,牛油火把的光亮頓時讓弱颻眼睛一花。她默默地低著頭,只敢去看地上的綠氈,以及踏在的氈上,塗著鮮紅豆蔻纏著金縷絲帶的小腳。
坐在上首席中的雷老爺子抬起頭,往這邊瞟了一眼。就在他這一眼中,弱颻突然找回了些許勇氣,那眼中不再是悒翠樓下的漫不經心,而是實實在在的悸動。弱颻碎步進屋行禮,雷老爺子略揚了揚手道:“那邊坐下!”弱颻在側席上跪坐下,垂首盯著面前的紫檀木幾。
雷老爺子發話了:“可惜,我幫不上你哥哥什麼忙了。”弱颻猛然抬頭,插滿髮間的珠翠亂顫,劃出一帶虹影。“我派的人去那裡時,他已經不在了。”
“那他……”弱颻惶急地站起,卻忘了身上所著的並不是她穿慣的短衣。她一腳踩上鑲著銀邊的裙角,幾乎跌倒了,雙手當空亂舞,推翻了紫檀木幾。“咣噹!”一聲,小几四腳朝天。
“你不要急!”雷老爺子的話讓她整個人僵住了。“我聽人報告說就在半個時辰前,紫家的大小姐撿了一個俊美少年回家……”“紫家小姐?”弱颻疑惑了。“是呀,那天晌午也在悒翠軒上。聽說她親身守在榻前,伺候湯藥呢!”弱颻腦中轟然作響,想起那天——
富態錦袍的公子面頰微紅,小聲道:“曲子很好聽!”聲音細如蚊蚋。
展銘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說:“你瘋了,所以我陪你一起瘋!”
弱颻慢慢地重新跪坐下來,兩隻手重在膝上擱好,腕上一對煙水翡翠的鐲子輕輕地碰撞著,發出一聲清鳴。雷老爺子問道:“現在他沒事了,你還要留在我這裡麼?”弱颻點頭。“你想好了?你不後悔麼?”
弱颻淡淡笑了,答道:“不是每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都還能有貴人相助的。”她頓了一頓,接著說,“老太爺看得上弱颻,是弱颻的福分。”
第二章 夏
紅燭高燒,一股氤氳的熱氣蒸騰而上,推動著銀紅的燈圍轉個不停,綢上那些工筆美人一回回地從弱颻眼前流過,如日月穿梭,來去往復。
“太太請用茶!”弱颻捧了一隻景泰藍的茶盞,端端正正地跪在榻前,盯著手中琥珀色的液麵。茶水捧在手裡已有了好一會,初時尚嫋嫋的熱氣已經散去,可那坐在榻上四十來歲的女人卻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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