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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1)
“這一個扼殺另一個。書籍扼殺建築。”雨果借巴黎聖母院副主教克洛德·弗羅洛之口說出這一名言。建築當然不會消失,但它將喪失文化旗幟這個功能,因為文化處於不斷變化之中。“思想化作書,只需幾頁紙、一點墨水和一支毛筆;兩廂比較,人類的智慧放棄建築而轉至印刷,又何足怪哉?”我們的“石頭砌成的聖經”沒有消失,然而,所有手抄和印刷的文字加在一處,這一“智慧的螞蟻窩”,這一“所有想象如金色的蜜蜂帶著蜜簇擁而至的蜂巢”,在中世紀末突然奇異地致使建築喪失了地位。同樣,要說電子書最終將損害印刷讀物,讓書籍徹底走出我們的家和我們的習慣,卻也沒有什麼道理。電子書不會扼殺書。當初古登堡和他的天才發明也沒有立即取代莎草手稿或羊皮紙卷軸的交易。實用與習慣並存,人類最喜歡的莫過於放大同一型別的各種可行性。電影扼殺繪畫?電視扼殺電影?那麼歡迎來到遠端閱讀版塊,只需一個螢幕,我們就能進入如今全世界數字化的圖書館。
問題其實在於:螢幕閱讀將給我們迄今為止翻著書頁的生活帶來何種改變?這些嶄新的小白書將讓我們贏得什麼?又將讓我們失去什麼?陳舊的習慣,也許吧。某種神聖性——當一種文明把書置於聖壇上,書就環繞著特定的神聖性。某種作者與讀者之間的獨特隱私——超文字的概念必然要破壞這一隱私。“隱修”的概念——這是書籍、顯然還有某些閱讀行為所具有的象徵意義。在法蘭西公學的第一堂講課上,羅歇·夏爾蒂埃說道:“電子革命打破話語與其物質性之間的舊有聯絡,從而迫使我們理性地審視一切與寫作有關的行為和概念。”一些深刻的顛覆,很有可能,但我們已然從中恢復了。
讓—克洛德·卡里埃爾與安貝託·艾柯的對話不是為了定義大規模(或非大規模)採納電子書所可能帶來的變化和擾亂的本質。他們都是珍本愛好者,收藏古籍,追蹤和求索印刷初期珍本。這些經驗促使他們持有如下觀點:書籍就如輪子,代表著想象秩序裡的某種完美,無法超越。文明發明輪子,輪子則被迫令人厭倦地重複不休。讓我們選擇把書籍的產生追溯至最早的手抄件(大約公元二世紀)或最古老的莎草手稿吧,擺在我們眼前的依然是一種工具,撇開其所經歷的變化,它異乎尋常地忠於自我。書籍就如某種“知識或想象的輪子”,任何得到宣告或遭到質疑的技術革命都不能停止它的轉動。這一點一經確認,真正的對話也得以展開。
書籍做好了技術革命的準備。可是,書是什麼?我們架子上的書,全世界圖書館的書,包含人類自書寫以來所積累的知識與夢想的書,究竟是什麼?我們如何看待這場以書展開的精神奧德賽?書朝向我們舉起了哪面鏡子?單單審視這一產業的泡沫,也就是文學共見賴以成立的各種傑作,我們是否忠於書籍的根本功能,即妥善保管那些受遺忘威脅,隨時可能消失的東西?再不然,我們是否應該審視數量充沛的書寫所具有的令人驚訝的貧乏特點,從而接受一個我們自己的頂不討喜的形象?我們自身的進步使我們忘卻苦難,以為自己從此永遠地逃離苦難,但書籍必須是進步的象徵嗎?書籍究竟在對我們說些什麼?
前言(2)
圖書館見證了人類自身的某種最真誠的認知,正是這一見證的本質引發了上述疑問,而這些疑問又補充著另一些有關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件的疑問。書是否忠實反映人類天才在或多或少的靈感之下的創造?這個問題一經提出,必然引起騷亂。我們怎能不立刻想起無數書籍焚燒其中的烈火?彷彿這些書籍及其所象徵的言論自由孕育瞭如此多的審查官,他們致力於控制書籍的使用和傳播,有時還徹底沒收。當有組織的摧毀不再可能時,火焰甚至把整個整個的圖書館帶向沉默,僅僅出於焚燒和毀於灰燼的純粹熱情——一個個火刑堆相互催熱,以形成如下說法:如此不可控的揮霍促使某種形式的調劑合法化。由此,書籍產生史與一些不斷更新的不折不扣的書籍扯談不可分。查禁、無知、愚蠢、審查、燒燬、忽略、消遣、火災等造成了書籍道路上不計其數的暗礁,有些還是致命的。倘若《神曲》佚失,任何檔案整理和文獻儲存的努力將無法使它起死回生。
從這些對書籍和各種書的思考出發,我們形成本書對話所展開的兩個主題,儘管其中帶有各種顛覆性的衝動。這些對話分別在卡里埃爾在巴黎的家中和艾柯在蒙特徹裡諾的家中斷續進行。所謂文化,實際是一個揀選和過濾的漫長過程。各種書籍、繪畫、電影、漫畫、藝術品的完整收藏,要麼就此保留在審查者的手中,要麼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