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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飯盒就別帶,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帶。那麼老遠的路,進站出站的,為著盒餃子,還不夠麻煩的!”
母親一下子火了,高聲道:“小英!餃子不要下了!”
喊罷轉身回了她的房間。我鎮定地坐著沒動,眼睛視而不見地看著電視,耳朵捕捉著母親臥室裡的動靜,什麼動靜沒有。
片刻後小英過來了:“四姨,姥姥哭了。”小英十八歲,跟我大姐孩子同歲,一直隨我們家第三代稱呼我們。
我去母親房間。“媽媽。”母親不響。我說,“媽媽,我這兩天有點煩……”
“你煩就衝著我來?我不是個尿盆子,誰想呲就呲!”
我再也忍不住地哭了。我不願哭,直露情感一向是一件使我不舒服的事,母親沒法瞭解這些。不是所有情感都能夠交流的,不能交流時只好宣洩,曲裡拐彎地宣洩,這就很容易引起誤解。我昏天黑地地哭著,既然已經開了頭了。不知過了多久,母親開口了。母親說:
“再過幾個月就春節了,春節不是還有假嘛。”
原來母親什麼都知道,都清楚。
春節我沒回家,去了雲南邊防。我不願回家過春節,姊妹們個個攜夫帶子,只我孤身一人,別人彆扭,我也彆扭。不關心我不好,關心多了我煩。當然對母親不能這樣說。我說:“領導希望我們能夠在春節期間去一下雲南邊防( 也是真的 ),看看那裡怎麼過春節,自願,我想我去算啦。主要是這麼考慮的:與其春節呼啦一下子全回家,節後呼啦一下子全走,不如分開回去,細水長流。她們的假期什麼時候過自己說了不算,只有我可以機動。你看怎麼樣,媽媽?”母親在電話那頭沉吟了一下:“好吧。”又說,“小心一點啊。”
清晨五點,我就由昆明住處乘一輛北京吉普往邊防線上趕了。雲南我是第一次來,第一個感覺,群山連綿。與北方山刀削斧鑿般的陡峭、冷硬不同,這裡山的線條極其圓潤、豐滿。如果山有性別,那麼,北方的山是男性,這裡是女性,深翠清新,籠罩在忽濃忽淡忽來忽去的霧紗後面,酷似一群群寧靜典雅秀麗的少婦。我被告知,即使一刻不停,也得在晚上七點方能到達目的地,車上司機卻只有一位,一個二十來歲的戰士。他的年輕和勢單力薄不能不使我擔心,聽很多來過雲南邊防的人說,這裡的路況相當複雜,我今天的命就算交到這位小司機手上了,本能地想跟他套套近乎,他不說話,你說十句他可能一句不回,幾個回合下來我只得閉嘴,汽車在沉默中駛出市區,駛過縣城,駛上山去。
北京吉普沿著盤山土路向山上繞行,路很陡,陡到了人很快便會感覺到飛機起落、氣壓急劇變化時產生的那種耳鳴。路的一側是叢叢密密的亞熱帶植物,植物闊大的葉片被無數駛過的汽車揚起的黃土遮蔽得失去了原有顏色;路的另一側就是毫無遮攔、毫不含糊的絕壁,絕壁下隨處可見各型別號的汽車殘骸,視之毛骨悚然。我們的頭上是天,腳下也是天,放眼看去,上上下下全是一塊一塊遊動著的雲和霧,車在天中行。汽車拐彎,剛拐出去就見迎面衝過來一輛披著綠色偽裝網的大解放,小司機向右急打方向盤,北京吉普蹦跳著與大解放擦身而過,右邊半個輪子卻因此懸上了絕壁,小司機又將方向盤向左一通猛打,方令北京吉普重新上路。我緊緊咬住牙關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驚叫出聲分散了司機的注意力。人說沉默的司機是好司機,但願如此!……天光忽暗,左右太陽仍然燦爛,是路前面的中央,蹲伏著一方遮天蔽日的黑雲,幽幽然,森森然,彷彿怪獸的巨口。汽車一頭紮了進去,頓時,天昏地暗大雨如注,車身、車頂篷被擊打得嘭嘭作響,前擋風玻璃上的刮雨器徒然擺動,狂暴包裹、搖撼著小小的北京吉普,如巨浪擺佈一葉小舟,我下意識扭臉向身旁看去,小司機端坐如前,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像一個被雨水眯了眼睛的孩子。我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突然,戰鼓雷鳴般的喧囂一下子消失了,我屏息靜氣等了一會兒,還是靜寂,耳邊只有北京吉普奔跑的喘息,慢慢睜開眼來,眼前竟真的是一片豔豔的晴天,路面幹得不見一絲雨跡,汽車開過,黃塵飛揚。如果不是車窗上仍在往下流著的水印子,我真要懷疑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是不是幻覺。再往前走,再如此這般地經歷了幾次後我方明白,這就是雲南的山了,遠觀秀雅溫靜,近處暴戾任性,如一個美麗的悍婦。
大校的女兒 第二部分(9)
憑著石頭般的沉默和金子般的堅忍,小司機終於把七八百公里的盤山土路拋在了身後,把他和我帶到了目的地,駐雲南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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