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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要幫忙他不讓,大概是怕達不到他腦子裡的設想。彭澄小聲問我:“他要幹嗎?”“做舊。”我說,並進一步解釋,“他可能想拍戰鬥實物,這鋼盔太新啦。”一個士兵插道:“早知道有用我們就留下了,那玩藝兒太多了,鋼盔、槍、槍管都打彎了,都讓軍工給運走了。”士兵們早就注意到我們了,或說,注意到彭澄了,只是一直沒好意思、沒機會同我們搭訕。
大校的女兒 第二部分(14)
攝影師開始拍攝,對準一些破鋼盔、炸爛了的工事、禿了頂的半焦樹木左拍右拍。彭澄看得目不轉睛,自跟我出來以後,她就是這副表情,看什麼都目不轉睛,黑眼睛瞪得溜圓,似要把看到的一切都透過眼睛吃進胃裡再通通地消化吸收掉。那樣子簡直就像餓狼覓食,又像是海綿吸水,乾透了的海綿,��地。
攝影師拍完了實物,開始拍人,對著一張紙片看看,叫道:“誰是張天富?”
士兵們紛紛扭頭,找,嘴裡胡亂叫著張天富的名字。沒有張天富。一個士兵轉身向山洞跑去,那裡是他們陣地上的宿舍。片刻後,從洞裡帶出來一個個子小小的戰士。他的個子實在太小,目測不如我高,頂多一米六,剛出現在我視野裡的一剎那令我的心怦然跳動:這不姜士安嗎?個子,膚色,臉上那略有些靦腆的神情……當然同時知道他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姜士安已高出我大半頭了,穿著四個兜的衣服,是幹部了,營幹,不僅不再靦腆,而是相當地自信從容了。
張天富的事蹟是,獨自一人在一個距敵方只有六米的哨位上堅守了七個月零五天。那個哨位是一個小石縫,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個子在一米六○以下並且要單薄的人。張天富符合這些要求,就被派了上去。他今年二十歲,十八歲當兵,第三年兵的老兵了。如果兩年多的部隊生活仍沒能讓他長高的話,他可能就是長不高了,這點他不如姜士安幸運。攝影師安排他坐到了攝影機前,自帶的馬達轉起來了,上千瓦的大燈亮起來了,張天富被燈晃得眯起了眼睛,兩手放在兩膝蓋上,像是正在聽課。攝影師對著他不斷下一些很具體的命令:“別眯眼!……說話。……隨便說什麼,現在不錄聲音。……笑一笑。稍微笑大一點——太大了!……”張天富忠實執行著攝影師的每一道命令,卻沒能力使攝影師滿意。攝影師也看出了這點,關了燈,沉思片刻後左右環顧,相中了彭澄,招手叫她坐到張天富的對面,把彭澄嚇得連連搖頭。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從來沒有拍過電影!”
“放心,不拍你。”攝影師很實在,“你就負責跟他聊天,願聊什麼聊什麼,目的只一個,讓他鬆弛。”
大燈再次亮了起來,周圍一下子安靜了。明亮燈光下的彭澄美麗得無可挑剔——唯有年輕才能經得住這樣明亮的挑剔——頭髮、眼睛、面板,直至脖子,細膩,光滑,熠熠生輝。彭澄如入無人之境。一旦明確了自己的任務就不再緊張,對付士兵那是她的強項。她一手支在膝上託著下巴,微微含笑看著張天富,像一個好脾氣的大姐姐。
“小張,多大了?”
“二十。”
“我比你大多了,你得叫我姐。”
於是小張心甘情願地,或者說十分高興地,叫了一聲:“姐。”
彭澄點點頭。“聽說你一個人在一個哨位上待了七個月零五天,真的一直是一個人嗎?”
“是呀。送給養的軍工每次來只能把東西放在另一個地方,我趁天黑的時候去取,他們不能過來。”
“那不悶死人了?”
“是呀。電話不能打,廣播也不能聽,離敵人太近了,很悶的,精神上也很緊張。每過一天我就在本子上畫一道槓,算日子。八月十五那天,指導員上來了,那天正好下大雨,比較安全。安全也不能走得太近,但是指導員還是想辦法讓我看到了他。我就知道連裡還記著我,心裡頭好過多了。”
“聽說下陣地後,從連部到休整點七十公里,你喊了一路,喊啞了嗓子?”
一個士兵插道:“開始我們都以為他瘋了。”
小張不好意思地笑笑:“七個多月沒說話了嘛。”
彭澄問:“都喊了些什麼?”
“瞎喊。”
“什麼嘛!”
小張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沒什麼特別的。爹,娘,我又活啦,毛主席萬歲,還有就是唱了歌。”
“什麼歌?”
大校的女兒 第二部分(15)
“‘大雁聽過我的歌,小河親過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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