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幾天,護訓隊的好幾個女孩子說話時zh ch sh z c s便分不清了,“注射”念成“阻澀”,很優雅地。我們見過他的妻子,他妻子也是這個醫院的軍醫,我們全體一致認為她不配他。身材還可以,可那張臉就像貧血病人似的,不用說,血色素準低,六克以下。其實身材好有什麼用呀,一生孩子,全統一了。而且據說她已經懷孕了。他們倆結婚不怪他,是她追的他,他沒有辦法。每一個他給我們上課的日子都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日子,那天早晨同學們的洗漱時間必定要比平時長出許多。服裝是制式的,軍裝,唯一顯示個人風格的地方是軍裝領口的三角區。我曾注意到一個同學怎樣把她認為效果最好的一件紅方格襯衣從晾衣繩上拽下,半溼著套到了軍裝裡面,那情景真叫人熱血沸騰!我也默默地做著準備,穿上部隊發的白粗布襯衣,用手掌揉搓一下梳好的小辮兒,使之不那麼光滑。我不是想以這種外在的與眾不同引起他的注意,而是想讓他從這有意誇張的與眾不同的外表看到我與眾不同的內心。我總覺著他與我在精神上有著某種一致,我渴望得到證實。當然,我枉費了心機。要不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自作多情和單相思?我們五十二個愛他一個,每個人都會有一個觀察他並顯示自己的角度。我不過是這五十二個中的一個,五十二分之一,一節課四十五分鐘,平均一個人還攤不上一分鐘哪!雖然課餘在院子裡也可以碰到他,但每到這時我便會早早地、遠遠地避開,為了怕給他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我寧可不給他留下印象。在一起的女孩子崇拜的人容易相同,但表現崇拜的方式卻永遠不會相同。比如我,自尊,膽怯。由於自尊而膽怯,由於膽怯而自尊;再比如“焦淑紅”,大膽,自信。剛好與我反了個個兒。
我敢百分之二百地保證,這次的門診相遇絕不是邂逅,“焦淑紅”肯定事先進行過一番福爾摩斯式的工作。一進門我便靠著門後的診床站住了,“焦淑紅”走過去,在就診病人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心情很複雜,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激動。
“哪裡不舒服?”醫生的職業用語。語氣神態也是職業的,溫和,平靜,淡然。
大校的女兒 第一部分(10)
複雜的心境一下子趨向單純:我想走。
“我這邊的鎖骨疼……”
天哪,鎖骨!她還不如干脆說胸骨!她開始解領釦,儘管背對著我,我也知道那領釦下是一片怎樣光滑、雪白、細嫩的肌膚。我深深地低下了頭,面孔發燒,心裡一個勁地希望——這是唯一的希望——希望我的那位同學的鎖骨真能查出點什麼毛病來才好。當然,沒有,怎麼可能有?!她以為叫一個人陪著來就會使她的行為在他眼中純潔,可他不是傻瓜,他會瞧不起我們的,討厭!討厭!討厭!我總算沒有發作,總算強忍到了一切結束。在我如獲大赦奪門逃跑時,卻忽然聽到有人叫韓琳。誰在叫?不是“焦淑紅”,是男聲。是他嗎?不會。可屋裡再沒有別人。是他了。但他怎麼可能知道我是韓琳韓琳是我呢?我遲遲疑疑地轉過身去,他正在對我微笑,那微笑似七月的陽光使我頭暈目眩。他說話了,南方普通話,跟我一個人說,而不是五十二個。他說的大意是這次考卷批出來了,想不到你會有如此獨到的見解,年齡這麼小,一定要珍惜自己……七月的陽光照耀!怔怔地,怔怔地,忽然,我掉頭就跑。淚水在臉上奔騰,洇溼了我用來揩拭的衣袖……我感覺到的歡樂和悲哀太巨大了,巨大得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限度。回到宿舍,我拿起了鏡子。鏡子裡是一張圓圓的、紅紅的、淚汪汪的娃娃臉。像電影中的疊印鏡頭,這張臉前緩緩出現了另一張輪廓鮮明的臉龐:蒼白,清麗,深刻,高貴——他的妻子。我把鏡子扣在了桌子上。
他叫我韓琳。我忽然發現這名字是好聽的,以前我曾那麼不喜歡它。琳,多麼的俗氣平常。他叫“韓琳”。他顯然注意到了她渴望他注意到的那一切。她以那一切來顯示著她的存在,她的價值。她是多麼天真固執啊,可是,她成功了,在他那裡。那一年,她十八歲。
魏申申卻不認為這是成功。“那算什麼!”她說,“你為什麼不給他來一個第三者插腳?”我立刻痛心地發覺我選錯了談話物件,或者說選錯了談話題目。懶懶地,我說:“插不上。”“你插了?”“那時還不興這個。”魏申申看著我笑笑,輕輕地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氣。我把臉扭向了一邊。
後來護訓隊畢業,我被分進了島裡的醫院,永遠地離開了他,再沒有過任何聯絡,沒寫過信,甚至想不起打個電話。打電話原是極容易的事,兩個醫院有直接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