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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邑不想同淮上支隊作戰;這倒不是說他信仰馬列主義。官亭埠戰役;對於楊邑的觸動是深刻的。這麼些年來;跟日本軍隊你來我往;多數避而不戰;戰也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何嘗像這樣放開手腳;何嘗像這次酣暢淋漓?可是眼看抗戰勝利了;剛剛建立的聯盟又要反目成仇了;他確實不知道會是什麼結局。那一瞬間;楊邑差點兒拍案而起;罵幾聲娘;然後脫掉這身黃皮。
作戰室氣氛空前高漲;幾個團長都躍躍欲試;希望自己成為受降的先鋒。這些人都是聰明人;淮上州里日本人搜刮了七八年的財物堆積如山;一旦日本宣佈投降;那麼;這些財物不可能物歸原主了;誰先進城就能坐收漁利;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了。
楊邑睜著一雙混沌的眼睛看著章林坡說;師座;棋仙寺和羅集都是淮上支隊的防區;同杜家老樓呈掎角之勢;可以說是淮上支隊本部的屏障。我們派部隊去;師出無名;豈不是要挑起事端?
章林坡笑笑說;在我淮上州;我二一二師是名正言順的抗日部隊;哪裡都是我們的地盤。況且眼下日軍尚未投降;戰爭並沒有結束。我部調整部署;乃情理之中。
楊邑說;這完全是欲蓋彌彰。淮上支隊又不是傻子;他不會看不出我們的下一步棋。
章林坡說;有些事情啊;他看得出說不出。我們的理由是正當的。他若反對;你就是扣一頂爭名奪利暗中資敵的帽子;他也不得不戴上。本人深信;這一次他們不敢挑剔;如果挑了;那就是破壞抗戰;後果自負。
當天晚上;楊邑輾轉不眠;幾次從床上跳下來;想寫點東西;一會兒想寫辭呈;一會兒想給陳秋石寫一封信;信裡什麼也不說;就是敘舊話別;道一聲珍重;或許多少也能寬慰一下愧疚的心。
可是幾次拿起筆來;卻不知道怎麼開頭。索性扔掉筆;把作戰地圖翻出來攤開;去看那些縱橫交錯的線條。
從圖上看;棋仙寺和羅集分別在杜家老樓東北和西南;距杜家老樓均不過二十里路;中間隔著一條西汲河。這裡是杜家老樓的南北大門;長期為淮上支隊防守;棋仙寺有一個營的兵力;羅集有兩個連隊。自從陳秋石來了之後;又有所加強。除了這些正規武裝;還有幾個區中隊和一部分民兵;明裡暗裡;虛虛實實;誰也搞不清楚那裡有多少部隊。但有一點楊邑清楚;作為咽喉要地;淮上支隊是絕不會輕易讓二一二師在那兩個地方染指的。章林坡為什麼信誓旦旦地要派兵進駐這兩個地方;難道他真的相信淮上支隊會俯首帖耳?恐怕不是;沒準這正是章林坡設下的圈套;他就是要以抗日為名;在那裡挑釁;激怒淮上支隊。一旦淮上支隊動武;那麼;二一二師的四個精銳團就可以從三個方向進攻杜家老樓;戰爭就不可避免了。
顯然;這不是章林坡自作主張;這個打算來自上峰。
楊邑的苦惱在於;這件事情怎麼跟陳秋石談。如果像章林坡說得那樣;那就太無恥了;太流氓了;那樣的話他楊邑說不出口。
這一夜楊邑想了很多方案;他甚至有一陣衝動;借檢查防務之機;披掛整齊;一走了之。可是走了又怎麼辦?自己十八歲從軍;已經二十三年了;跟晚清餘孽作戰過;跟軍閥走狗作戰過;跟日本鬼子打得不可開交。眼看抗戰快要結束了;他也可以衣錦還鄉了;沒想到風雲突變;節外生枝;時局又變得這樣兇險;又要同他的盟友和學生開戰了;這個世界到底怎麼啦?
七
一個月後;趙子明返回淮上支隊。
韓子君沒有回來;他已經被任命為江淮軍區副司令員了。蹊蹺的是;司令員空缺;卻沒有讓陳秋石接替;而是讓他仍以副司令員的身份代理司令員職務;負責淮上支隊的軍事領導。
陳秋石對這個安排略微感到意外;趙子明零零星星地透露了一些內部情況;其實也是提醒他;軍區和省委有幾個首長認為他同國軍來往密切了一些;擔心他在新的戰爭面前轉不過彎;所以暫時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陳秋石惟有苦笑。
趙子明帶回來一份絕密檔案;鑑於抗日戰爭進入最後的關頭;部隊要抓緊當前的間隙;領導層進行整編;基層突擊練兵。防區要重新勘定;軍事要塞要加強兵力。而這一切;都只能在暗中進行;內緊外鬆;部隊訓練仍以日軍為作戰物件。
陳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