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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卻是我學不來的。就是父皇,為了朝中群臣的觀感,不得不剋制己欲,可他背地裡鬱悶得發怒大叫,卻是有誰曾看得到?何況我也無那等才能,去對付李靖、長孫無忌這等老狐狸;更無那份耐心,去聽張玄素、蕭璃這等老古董的諫勸;還無那份謀勇,以駕馭李世績、契必何力這等一代名將……最要命的是,我還不會作偽,不能就是不能,斷學不會魏王那等裝人的樣子。我是一個人——如聖上那等,想努力把自己印在史冊上,以明睿英武之名彪炳千古的事我幹不來。我活著,就不想委屈自己。”
他指了指身邊的人:“何況他們這些人能跟著我,大半不就是為了我好玩兒?哪怕暴虐,喜怒不定,只管自己的性子,他們也能忍?就是為這旁人看來奇怪的性子,我手下這些人才會跟著我的。換了個脾氣的,如魏王那等,他們還跟不來。我也只能召來紇幹承基、張師政、封師進、趙節這等人。改了脾氣,豈不是更加孤獨,連他們都要散了的?那時,我真連一拼之力都沒有了。你真的以為,朝中大臣者,如我那舅舅長孫無忌,是我改了脾氣就會扶持我的?他生性怕不比我更加擅權專制!也只有父皇壓制得住這些人罷了。”
他哈哈一笑:“說起我那舅舅,長孫無忌,我當真一想起他來就忍不住頭疼。大肚子與我相爭,他倒還好,兩不相幫。可我心知,就算我做個好太子,明睿英武,他也不肯幫我的,就如同他不肯幫魏王一樣。他最中意的,怕還是李治。因為他小,仁懦,好控制。就算父王百年後,他依舊可以保持對朝政的影響力。”
他忽現出一抹苦笑:“所以,你叫我怎麼改自己?去當個好太子?當個好太子,未必就不受人算計,就會真的有人幫自己。他們都說我奸小在側,可那些名臣,有謀略的,儲君之事,就只求對己有利;而所謂道德長者,如張玄素老兒與死了的魏徵,他們何嘗在乎我?他們只在乎一個明君。就如同魏徵在你父死了後跟從了我父一樣。何況這些道德長者,真正朝中角力之時,他們是用不上的。所以我才一聽他們嘮叨就煩得要命!”
他說話也真直率,竟全不管身邊杜荷在座,毫不顧及杜荷的面子。
只聽他微微笑道:“所以,朝廷之上,哪怕親如父子兄弟,倫如君臣僚屬,其實彼此之間,何嘗有情的?人只是對自己能力控制不住的事和人才試圖施以感情影響罷了。或者如我父皇那樣,天縱之姿,再不擔心人背叛,才有與那些名臣融洽相處、寒溫相慰的餘地。至於我等,想得那皇位,不啻火中取栗。 可是……”
他忽仰面大笑:“……若真叫我放手,那我也是萬萬不甘心的。”
說到此,承乾眼中現出一股桀驁不馴的神氣。李淺墨一見之下,只覺得朝局紛繁,人心難定,很多事,終究是解決不了的。
而這時,他腦海中卻想起了一個人的眼,那是他殺父虐母的仇人,可那人端的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只有如他者,面對這樣紛繁的天下棋局,才會安之若素吧?可哪怕是他,可以開創出一個盛世的格局,要想把它傳承下去,卻終究是陷入兩難,甚或千難萬難的。
——怪不得虯髯客會重入京師!
一念及此,李淺墨只覺得心中一驚。卻見李承乾已撇開這個話題,笑道:“小硯兒,你實是好人。我不該拿這些事來煩你。且等我讓你看個開心的。”
說著,他扯著嗓子,衝宅後面叫道:“稱心,快出來與我跳舞!”
只聽後宅裡響起一聲“來了!”
那聲音清脆利落,李淺墨一聞即知,這說話之人年紀不大,分明還是一小僮兒,可這口聲必然出自俳優子弟之口。如此聲口,聽來悅耳,卻是苦經訓練才能得來的。
一聽那聲音響起,就見適才那茵上舞者當即退下,臉上若有慚色,似是情知再出場的人物要跳得遠勝過自己。
李淺墨先開始還不解——承乾分明也不看,為什麼還非要一個舞兒、一個鼓手在那兒操弄著。這時聽過李承乾的話後,卻終於明白,他是如此地害怕寂寞。這太子之位,想來也與坐在刀叢劍林裡相似,承乾分明怕稍一撒手,就什麼都沒了。所以哪怕不看不聽,身邊也要犬馬、舞兒、歌姬、侍臣。隨列左右,一遞一遞分別地鬨鬧著,才可以略略排解開他的不安與寂寞。
這世上,原是有最怕一個人吃飯的人,其實他們別有不安,所以才會如此害怕寂寞。
可李承乾待那稱心分明不同。
眼見人還沒出來,李承乾就已滿臉期待之色。那神色中,似還帶著炫耀,彷彿就等著與李淺墨獻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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