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袁山河(第2/2 頁)
葉知春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抬手指著電視,機械地說:“換,換……”
母親放下正在削的蘋果,拿起遙控器,“想看什麼?”
做母親的極富耐心,換到每個臺都停留幾秒鐘,給了葉知春充足的時間做決定。
可惜切換到某個頻道時,畫面上猝不及防出現了一場音樂會,不偏不倚,正好是交響樂。
指揮激情四射地揮動“魔杖”,樂聲激盪。
母親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切換頻道,可惜還是太遲了。
幾乎是一剎那,葉知春就發作了。她猛地離開靠背,坐起身,歇斯底里地喊起來。
母親扔了遙控器,一邊抬手摁鈴,一邊死死抱住她。
那一天其實陽光正好,是個愜意的春日午後,花園裡青草蔥鬱,蜂蝶起舞。
VIP病房有一整面落地窗,可陽光好像過分羞赧,不肯照進來。於是溫暖愜意都被隔絕在外。
母親哭著勸慰:“春天,你別這樣……媽媽求你,別這樣……”
而被她叫做“春天”的姑娘,看起來一點也不春天,反而更像蕭瑟的冬。
葉知春劇烈地哭泣著,情緒激烈得像是隨時能寫出一篇檄文,聲討這世間種種不公。奈何張開嘴,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越說不出,就越煎熬。
越煎熬,就越失控。
袁山河怔怔地立在門外,恍惚間昨日重現:醫護人員急匆匆跑進病房,母親抹著淚致電父親,醫生大喊著“鎮定劑”,護士步伐踉蹌與他擦肩而過。
他還拿著半盒巧克力,如今顯然也沒有進去的必要了。
葉知春像一朵枯萎的花,日復一日等在這牢籠裡,她在等什麼?
袁山河彷彿看到了結局。
她好像迫不及待想與這世界道別。
五
那天稍遲些,袁山河離開醫院,在公交站臺研究半天,坐上了一趟陌生的線路。
潞城交響樂團位於市中心,周邊是繁華地段,放眼望去全是昂貴的招牌。袁山河好不容易才在巷子裡找到家沙縣小吃,點了份炒麵。
可惜沒吃出什麼味來。
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選錯了。不接受治療,至少還有味覺,身體不會衰敗得這麼快。
當時醫生對他說:“你還年輕,一定要接受治療,否則哪天腫瘤一破,人就沒了。”
一下就沒了,聽起來挺可怕,但也不失為一個痛快的結局?
大概是此行目的地特殊,他一邊進行哲學的思考,一邊走進了交響樂團。
人與人之間也許真的存在緣分一說,不然該如何解釋,那麼多的宣傳照裡,他一眼就看見了葉知春呢?
確切說來,他看見的這個葉知春,顯然不是醫院裡那個葉知春。
不同於那朵正在凋零的花,這裡的葉知春是鮮活的,是熱烈的,哪怕坐在樂團之中,也似乎有天降光束罩在她一個人身上。
後來袁山河笑了,稍一細想就明白過來,哪裡是葉知春太耀眼,分明是他專程來看她,為她加了一層濾鏡,打了一束光。
年輕真好啊。
她穿一身黑色禮服裙,坐在人群之中,手握大提琴,專注的神態,明豔的五官。
袁山河看著照片上的人,耳邊彷彿響起大提琴的奏樂聲。
可惜後來一陣風起,蝴蝶隕落,花朵凋零。
那天夜裡,袁山河回到自己的小屋,拿出吃灰的膝上型電腦,開機居然用了兩分多鐘,他到底是多久沒開過機了?
他一邊回憶,一邊開啟瀏覽器,輸入“葉知春”三個字。
正如兒時讀過的童話故事,魔法出現,木偶便有了生命,在他點開影片後,那個靜靜坐在照片裡的姑娘忽然鮮活起來。
貝多芬,《命運交響曲》。
她是那樣熱烈地綻放著,殊不知命運之神也是個孩子,偏愛作弄人,將人高高舉起,卻並不輕輕放下。
袁山河嘆氣。
商品社會,輕拿輕放的道理,怎麼老天爺都不明白?
網上的資訊鋪天蓋地,填補了他的一知半解,將葉知春拼貼完整。
十六歲被柏林音樂學院錄取;
二十歲前往茱莉亞音樂學院進修;
二十二歲歸國,成為樂團首席大提琴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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