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袁山河(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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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隔壁病房的老人去世了。
直腸癌,發現太晚,從入院化療到離世,前後不過一年功夫。
哭聲穿牆而來,叫人不得安寧。袁山河躺在病床上,強忍不適,把輸液管開到最大。
護士姑娘來測體溫時,嚇一跳,“怎麼輸這麼快?”
“沒事。”袁山河問,“這是最後一瓶了?”
“對。”
年輕的護士一邊測體溫,一邊觀察他。
她轉來腫瘤科時間不長,本來挺傷感的,畢竟這地方住的都是癌症病人,隔三差五送走一個。
可來了之後,又覺得其實沒那麼糟糕。
如果像袁山河這樣的病人再多一點,腫瘤科也未必不能待一輩子。
她看看床頭擺的那把吉他,又看看袁山河瘦削的面頰。認真說起來,其實不算英俊,甚至因為生病的緣故,略顯凹陷,過分蒼白。
床尾貼著病人資訊,上面清清楚楚寫明:袁山河,男,41歲。
他不年輕了,被病痛折磨得眉頭緊鎖,細看之下,有歲月的痕跡。
護士悄悄地按住輸液管,正準備調整速度,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
“沒事,就這麼輸。”
他衝她笑,帶點安撫意味。這一笑沖淡了眼角的紋路,也撫平了眉心,令他看上去年輕不少。
大家都知道,袁山河很愛笑——打針笑,輸液笑,上手術檯也在笑。
他對麻醉泵反應很大,從手術檯下來,斷斷續續吐了一宿,奄奄一息時,還在對照顧他的值班護士笑著道歉,說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沒有人不喜歡袁山河。
哪怕他今年四十一歲,離過婚,沒什麼錢,也算不上多英俊,還得了這麼個要命的病。但不得不承認,他身上有種看不見的東西,像火吸引飛蛾,叫人忍不住一再靠近。
所以護士們偶爾湊在一起八卦:“那他前妻到底為什麼離開他啊?”
“是啊,山河哥那麼好一人。”
“嘖,我就知道你喜歡他!”
“說得好像你不喜歡他似的!”
小姑娘惱羞成怒的反問,換來一片附和聲:“說的也是,誰能不喜歡他呢?”
所有人都喜歡的袁山河,快速輸掉最後一瓶液體,在一片哭聲裡離開十四樓。路過隔壁病房時,他側頭看了一眼。
只看見病床上一片白茫茫的布。
老人家很親切,他們曾經一起吃過飯,做過放療。
喜歡看抗戰片,之前住同一間病房時,電視裡天天都在噼裡啪啦打槍。
最好笑的是,有時候看到激烈處,老人還會“垂死病中驚坐起”,振臂高呼:“打倒日|本|鬼|子!”
袁山河總會被嚇一跳,然後啼笑皆非看著這一幕。
他收回視線,走進電梯,在門合攏那一刻,輕聲說了句:“一路走好。”
離別總是傷感的,但仔細一想,人活一輩子,從出生那天起,就在進行一場漫長的告別:告別童年,告別發小,告別每個階段的夥伴,最後告別父母。
後來呢?
後來輪到你離去,年輕的孩子們衝你揮手,也與你告別。
電梯停在十三樓,神經外科。
護士站的姑娘們坐在櫃檯後面說話,看見他出現,王娜第一個站起來,興高采烈地叫著“山河哥,你怎麼來了”。
袁山河拿了一大盒巧克力,放在櫃檯上:“上次說好的。”
王娜都快忘了,半個多月前,她還在花壇邊上哭呢,袁山河說下次給她買熱乎的巧克力。
旁邊的小護士捂嘴偷笑:“山河哥,就請娜娜吃,不請我們吃呀?”
袁山河大大方方說:“這麼大一盒呢,大家分分。”
護士站人不多,大家懂禮貌,一人拿了一顆,也不貪心。
盒子裡還剩了一小半,袁山河的目光不知不覺飄向走廊盡頭。
他一向是個求自在的人,想什麼做什麼,很快站在了那間病房外。
透過門上的窗格,他看見屋子裡的光景,第一反應是,果然是非富即貴的VIP包間啊。
瞧瞧這雙開門的大冰箱,這寬敞的真皮沙發。
病房裡有兩個女人,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床邊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
對袁山河來說,兩個都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