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3/4 頁)
用車前草籽和大力丸搗碎了敷在鎮江膏藥上,在火上烘烤片刻,趁熱貼在患處。五龍做這些時避開了家人,他站在房間中央,透過一塊大玻璃鏡打量著自己的形象。這個形象無疑是古怪而可笑的,四肢頎長而粗壯,腹部肌肉仍然堅挺有力,而生殖器被紅色的膏藥包得嚴嚴實實。這個形象貌似普通但又有別於常人,他是殘缺不全的,他丟失了一隻明亮的眼睛,還有一根無辜的腳趾。也許他還將在暗病的折磨下丟失整個生命?在一陣黯然神傷之後,五龍冷靜地找出了他的不可饒恕的錯誤。他的心靈始終仇視著城市以及城市生活,但他的肉體卻在向它們靠攏、接近,千百種誘惑難以抵擋,他並非被女人貽害,他知道自己是被一種生活一種夢想害了。
綺雲搖著蒲扇走進屋子,皺緊眉頭對五龍瞟了一眼,她說,你這樣沒用,什麼藥也治不了你的髒病。我早說過了,你的命又臭又硬,別人害不了你,害你的肯定是你自己。五龍的嘴裡哼唧了一聲,他用一種悲涼的聲音說,你說對了,你是個女巫。那麼你現在就開始等著收屍了?綺雲面無表情,走到窗前捲起遮陽的竹簾,綺雲說,我不給你收屍,我也不要別人給我收屍,等我老了就進尼姑庵去,我不指望兒子,更不指望你。我已經在尼姑庵的菜園裡買好墳地了。五龍發出了會意的笑聲,看來你不糊塗,我也不糊塗,你聽著,我如果要死就死到我的楓楊樹老家去,你知道為什麼?我怕你們把我碎屍萬段,你們會的,活著你們怕我,死了誰也不怕我了。
綺雲沒再說什麼,綺雲揮著蒲扇趕走一隻蒼蠅,無聲地離開了屋子。風的遊絲從南窗裡擠進來,擠進來的還有榆樹上的蟬聲和黃昏依然灼熱的氣流。五龍走到窗前,聽見院子裡響著潑水聲。米生舉著一盆水從頭頂上往下澆。雪巧正在洗頭,她的烏黑的長髮像水草一樣漂浮在銅盆裡。在北廂房裡柴生和乃芳正在擺弄新買的留聲機,一個男人的假嗓嗚咽似地時斷時續,這就是我的後代和家人,這就是我二十歲以後的家。五龍突然對一切都陌生起來,他懷疑這幕家庭生活情景是否真實。也許整個米店都是虛假的幻象,只有生殖器上的刺癢和細菌才是真切可信的。這麼多年了。他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可憐的米店小夥計,但他仍然在遭受新的痛苦。五龍傷心地閉起了眼睛,黑夜的感覺重新降臨,在炎熱的空氣和虛無的心緒裡,他尋找著古塔上的風鈴聲,他知道那座古老的磚塔已經毀於戰爭的炮火,但他想念的風鈴聲還清脆地迴盪在這個夏日黃昏,除此之外,他還聽見了遠遠的火車的汽笛以及車輪和鐵軌撞擊的聲音。
對於五龍,他所在的地方永遠是火車的一節車廂。它總是在顛簸、震動。五龍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兒步,雙手撐著沉重的腦袋,這種行走的方法是多年前偷偷爬上那輛運煤火車的翻版,為了驅除暈眩,五龍揚起手掌朝自己臉頰打去,他聽見一種異常的聲音,他嘴裡的兩排金牙脫離了牙床,鬆散地倚在舌頭下面。五龍把手指伸進嘴壓緊金牙,手指從金箔上滑過的觸覺是異常柔和溫馨的。他突然想到這兩排金牙或許會是此生最大的安慰。多少年的漂泊和沉浮如夢似煙。他的楓楊樹人的血液依然粘稠,他的汗腺在夏季依然排放著碩大的汗珠,他的雙腳離開鞋子後依然臭氣僕鼻,但他現在擁有了兩排真正的閃閃發亮的金牙。也許這是唯一重要的變化。也許這真的是此生最大的安慰了。
雪巧猶如一隻驚弓之鳥,每當回憶起米倉裡那場沒有實現的幽會,她總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抱玉的匆匆來去很像一夜驚夢,或者就像一口美麗的陷餅,雪巧陷入其中,她所看到的天空是淡黃|色的令人不安的,危險的陰影密佈米店的每一處空間,尤其是來自柴生的致命的威脅。在炎炎夏日雪巧頻繁地洗濯沐浴,藉助清涼的井水來保持冷靜,思考她的處境和應該採取的策略。她覺得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柴生,有時候她希望柴生永遠泡在賭場煙館裡,最好像賭場裡經常發生的那樣,被其他賭徒在胸前捅上幾刀,這樣她的危險的處境就會有所改觀。
而柴生果然沒有放過雪巧,有一天雪巧在廚房裡洗菜的時候,柴生悄悄地閃進來,柴生對雪巧嘻嘻地笑著,雪巧敏感地意識到最害怕的事情來臨了,柴生向她索取一百塊錢,說是欠的賭債,一定要馬上到手。
你這是逼我尋死,雪巧漲紅了臉,她按捺住心頭的憤怒,溫婉地哀求柴生,緩幾天給你吧,你知道我們的錢都捏在米生手上,無緣無故地他絕對不會給我這麼多錢。
那你可以編個理由,你可以說你爹死了,要帶錢回家奔喪,柴生說。
可是我爹沒死,雪巧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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