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部分(第3/4 頁)
帶著一層灰土,一動也不動。便道上,一過來車馬便帶起好多灰塵,灰白的,有牲口的糞與尿味的,嗆得她的鼻子眼裡發癢。無聊的,她把小手絹從腕上解下來,擦擦頭上的汗,而後把它緊緊的握在手中。
她看見了白巡長,心中立刻安定了些。白巡長的能幹與和善使她相信:有他在這裡,一定不會出亂子。她點了點頭,他走了過來:“祁太太,為什麼不來個男人呢?”她沒回答他的問題。而笑著問他:“為什麼還不發糧啊?白巡長!”
“昨天夜裡才發下糧來,鋪子裡趕夜工磨面!再待一會兒,就可以發給大家了。”白巡長雖然是對她說話,可是旁人自然也會聽到;於是她與大家都感到了安定。
可是,半點鐘又過去了,還是沒有發糧的訊息。白巡長的有鎮定力的話已失去了作用。大家的心中一致的想到:“日本人缺德!故意拿窮人開玩笑!”太陽更熱了,曬得每個人的頭上都出粘糊糊的,帶著點油的汗。越出汗,口中便越渴,心中也越焦躁。天色由白而灰,空中象飛蕩著一片灰沙。太陽,在這層灰氣上邊,極小極白極亮,使人不敢抬眼;低著頭,那極熱的光象多少燙紅了的針尖,刺著大家的頭,肩,背,和一切沒有遮掩的地方。肚子空虛的開始發暈;口渴的人要狂喊;就是最守規矩的韻梅也感到焦急,要跺一跺腳!這不是領糧,而是來受毒刑!
可是,誰也不敢公然的喊出來:“打倒日本!”口渴的,拚命的嚥唾沫;發暈的,扶住旁邊的人;腿痠了的,輕輕的踏步。為擋住一點陽光,有的把手絹纏在頭上,有的把口袋披在肩上,有的把褂子脫下,雙手舉著,給自己支起一座小小的棚兒。他們都設法減少一點身體上的痛苦,以便使心中安定;心中安定便不會有喊出“打倒日本”的危險!前面忽然起了波動,隊伍馬上變成了扇面形。欠著腳,韻梅往前看:糧店的大門還關著呢。她猜不透這是怎回事,可是不由得增多了希望,以為一定是有了發糧的訊息。她忘了腳痠,忘了毒熱的陽光,只盼馬上得到糧食,拿回家去。前面有幾個男的開始喊叫。韻梅離開行列,用力欠腳,才看明白:糧店的大門旁,新挖了一個不大的洞兒,擋著一塊木板,這塊木板已開了半邊。多少多少隻手都向那小洞伸著,晃動。她不想往前擁擠,可是前面那些亂動的手象有些引誘力,使她不由的往前挪了幾步,靠近了人群,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糧食,而並不是袖手旁觀的在看熱鬧。
皮鞭響了。嗖——拍!嗖——拍!太陽光忽然涼了,熱空氣裡生了涼風,人的面板上起了冷疙疸,人的心在顫抖。韻梅的腿似乎不能動,雖然她想極快的跑開。前面的人都在亂衝,亂躲,亂喊;她象裹在了一陣狂風裡,一切都在動盪,而她邁不開腳。“無論如何,我必須拿到糧食!”她忽然聽見自己這樣說。於是,她的腿上來了新的力氣,勇敢的立在那裡,好象生了根。
忽然的,她看不見了一切。皮鞭的梢頭撩著了她的眼旁。她捂上了眼,忘了一切,只覺得世界已變成黑的。她本能的要蹲下,而沒能蹲下;她想走開,而不能動。她還沒覺得疼痛,因為她的全身,和她的心,都已麻木;驚恐使神經暫時的死去。
“祁太太!”過了一會兒,她恍惚的聽見了這個聲音:“快回家!”
她把未受傷的眼睜開了一點,只看見了一部分制服,她可是已經意識到那必是白巡長。還捂著眼,她搖了搖頭。不,她不能空手回家,她必須拿到糧食!
“把口袋,錢,糧票,都給我,我替你取,你快回家!”白巡長几乎象搶奪似的,把口袋等物都拿過去。“你能走嗎?”
韻梅已覺出臉上的疼痛,可是咬上牙,點了點頭。還捂著眼,她迷迷糊糊的往家中走。走到家門口,她的腿反倒軟起來,一下子坐在了階石上。把手拿下來,她看見了自己的血。這時候,熱汗殺得她的傷口生疼,象撒上了一些細鹽。一咬牙,她立起來,走進院中。
小順兒與妞子正在南牆根玩耍,見媽媽進來,他們飛跑過來:“媽媽!”可是,緊跟著,他們的嗓音變了:“媽——”而後又喊:“太爺爺!奶奶!快來!”
一家大小把她包圍住。她捂著眼,忍著疼,說:“不要緊!不要緊!”
天佑太太教韻梅趕快去洗一洗傷口,她自己到屋中去找創藥。兩個孩子不肯離開媽媽,跟出來跟進去的隨著她。小妞子不住的吸氣,把小嘴努出好高的說:“媽流血,媽疼喲!”
洗了洗,韻梅發現只在眼角外打破了一塊,幸而沒有傷了眼睛。她放了心。上了一點藥以後,她簡單的告訴大家:“有人亂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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