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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三十塊錢!”瑞宣向來沒作過這樣的事。這點事若放在平日,他一定會咽口氣,認吃虧,決不能這樣的因不吃虧而顯出自己的小氣,褊狹。金三爺往前湊了湊,紅鼻子有聲有色的出著熱氣。一把,他將藥箱拿起來。
大夫慌了。他以為金三爺要把藥箱摔碎呢。“那可摔不得!”
金三爺處置這點事是很有把握的。一手提著藥箱,一手捏住大夫的脖子:“走!”這樣,他一直把大夫送到門外。把小箱放在門坎外,他說了聲:“快點走!這次我便宜了你!”大夫,拿著五塊錢,提起藥箱,向著大槐樹長嘆了口氣。
瑞宣,雖然不信任那個大夫,可是知道布朗陶西耳與白藥的功效。很容易的,他掰開錢先生的嘴(因為已經沒有了門牙),灌下去一片藥。很細心的,他把老人的背輕輕的用清水擦洗了一遍,而後把白藥敷上。錢先生始終一動也沒動,彷彿是昏迷過去了。
這時候,小崔領著陳野求走進來。野求,臉上掛著許多細碎的汗珠,進了屋門,晃了好幾晃,象要暈倒的樣子。小崔扶住了他。他吐出了兩口清水,臉上出了更多的汗,才緩過一口氣。手扶著腦門,又立了半天,他才很勉強的說出話來。“金三爺!我先看看姐丈去!”他的臉色是那麼綠,語氣是那麼低卑,兩眼是那麼可憐的亂轉,連金三爺也不便說什麼了。金三爺給了小崔個命令:“你回家睡覺去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
小崔已經很疲倦,可是捨不得走開。他恭敬的,低聲的問:“錢老先生怎樣了?”在平日,全衚衕裡與他最少發生關係的人恐怕就是錢先生,錢先生連街門都懶得出,就更沒有照顧小崔的車子的機會了。可是小崔現在極敬重錢先生,不是因為平日的交情,而是為錢先生的敢和日本人拚命!
“睡著了!”金三爺說:“你走吧!明天見!”
小崔還要說些什麼,表示他對錢老人的敬重與關切,可是他的言語不夠用,只好把手心的汗都擦在褲子上,低著頭走出去。
看到了姐丈,也就想起親姐姐,野求的淚象開了閘似的整串的往下流。他沒有哭出聲來。疲乏,憂鬱,痛心,和營養不良,使他癱倒在床前。
金三爺雖然很看不起野求,可是見他癱倒,心中不由的軟起來。“起來!起來!哭辦不了事!城外頭還放著一口子呢!”他的話還很硬,可是並沒有為難野求的意思。
野求有點怕金三爺,馬上楞楞磕磕的立起來。淚還在流,可是臉上沒有了任何痛苦的表情,象雷閃已停,雖然還落著雨,而天上恢復了安靜的樣子。
“來吧!”金三爺往外屋裡叫野求和瑞宣。“你們都來!商量商量,我好睡會兒覺!”
自從日本兵進了北平城,除了生意冷淡了些,金三爺並沒覺得有什麼該關心的地方。他的北平,只是一個很大的瓦片廠。當他立在高處的時候,他似乎看不見西山和北山,也看不見那黃瓦與綠瓦的宮殿,而只看見那灰色的,一壟一壟的,屋頂上的瓦。那便是他的田,他的貨物。有他在中間,賣房子的與買房子的便會把房契換了手,而他得到成三破二的報酬①。日本人進了城,並沒用轟炸南苑與西苑的飛機把北平城內的“瓦片”也都炸平;那麼,有房子就必有買有賣,也就有了金三爺的“莊稼”。所以,他始終覺得北平的被日本人佔據與他並沒多大的關係。
及至他看到了女婿與親家太太的死亡,和親家的遍體鱗傷,他才覺出來日本人的攻城奪地並不是與他毫無關係——他的女兒守了寡,他最好的朋友受了重傷!趕到他和冠曉荷發生了衝突,他開始覺得不但北平的淪陷與他有關係,而且使他直接的捲入漩渦。他說不清其中的始末原由,而只覺到北平並不僅僅是一大片磚瓦,而是與他有一種特別的關係。這種關係只能用具體的事實來說明,而具體的事實就在他的心上與眼前——北平屬了日本人,他的至親好友就會死亡;他們的死亡不僅損失了他的金錢,而且使他看到更大的危險,大家都可以無緣無故死去的危險。在平日,他幾乎不知道什麼是國家;現在,他微微的看見了一點國家的影子。這個影子使他的心擴大了一些,寬大了一些。他還想不出他是否該去,和怎樣去,抵抗日本人;可是,他彷彿須去作一點異於只為自己賺錢的事,心裡才過得去。
陳野求的可憐的樣子,和瑞宣的熱誠的服侍錢老人,都使他動了一點心。他本來看不起他們;現在,他想和他們商議商議錢家的事,象好朋友似的坐在一塊兒商議。
瑞宣本來就沒心去計較金三爺曾經冷淡過他;在看見金三爺怎樣收拾了冠曉荷以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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