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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江江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她自己卻渾然不覺,只是身臨其境一樣完全進入了那段過去,她甚至有些顫抖地問徐決:“那後來呢?”
徐決眼眶也紅了,他沉默了許久,最後說:“我最後什麼都沒有承認。”
徐決和徐母連夜跟著村長一行人回了段家村。
相隔半月,徐決第一次看到段曼雲。不滿十八的漂亮少女被眾人推打,連不更事都孩子都能衝她臉上扔泥巴塊,她額角還在滲著血,也不知道是撞到哪裡了。
平日裡那麼活潑的一個女孩,這會一言不發,任憑眾人怎麼問她都不回答,始終咬緊了牙關。
村長對徐決還是尊敬有加,他不屑地指著地上的段曼雲,卻用很客氣的語氣問徐決:“徐老師,有人說這孽障和您……和您……當然,我們大家是都不信的,肯定胡說八道的。徐老師,我們只是找您確認一下,不能因為這孽障的醜事汙了您的名聲。”
徐母沉默地站在祠堂的石柱旁邊,眼中是隨時赴死的堅決。徐決看了一眼段曼雲,手中的拳頭攥得很緊很緊。
他覺得那一刻的時間是漫長的,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慢放一樣,他聽見自己用很陌生的聲音說著:“不是我。”
徐決很清晰地看到段曼雲整個背脊僵了一下。她甚至連頭都沒有回。那麼多人看著她,她的每一個小動作都有人注視著。她不敢回頭,因為她不想連累了他。
告發徐決的女學生因為徐決的回答憤怒了,立刻跳了出來,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騙人,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
徐母這邊也不甘示弱,立刻跳了出來:“那是她勾引我兒子!我兒子回家半個月就是為了躲她!她想飛上枝頭!想要城市戶口!想吃商品糧!”
她推了徐決一下,“你說,是不是?!”
撒謊也許真的會上癮吧,一旦適應了違背良心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竟什麼都不覺得疼了,徐決將視線瞥向別處,最後冷冷回答:“是,是她喜歡我,我沒答應。”
“勾引我兒子,不答應就懷恨在心,聯合別人一起含血噴人!你們段家村的人怎麼能這麼誣陷好人!”
“……”
徐母不依不饒地質問著村長。眾人也因此義憤填膺,祠堂裡一片混亂。很多村民覺得丟人,開始衝段曼雲吐口水。也有情緒激動的村婦向她砸東西,丟石頭。
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一直抓著段曼雲問她:“你到底說是不說?你肚子裡的孽種是誰的?”
一直毫無反應的段曼雲突然很大力地掙脫了眾人的潛質,像個瘋子一樣想往外跑,又被幾個壯漢拽了回來。那麼多人在打她,那麼混亂,段曼雲始終死死地護著自己的肚子,沒有人幫她,也沒有人敢幫她。
那是一個閉塞而傳統的村莊,有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老思想。沒有人容得下段曼雲的離經叛道。段曼雲人瘦力氣也小,怎麼也抵不過那麼多拳腳,只能死死護著自己的肚子。她從頭到尾沒有反駁過徐決的話,只從紛亂的髮絲裡看了徐決一眼。
那一眼,絕望而哀怨,冰冷蝕骨,彷彿帶著永生永世的恨意。
告發徐決的女學生走到了徐決身邊,那女孩眼中滿是鄙視和不屑,她死死盯著徐決,那麼兇狠狠地說:“她懷了孩子,你知道嗎?”
最後是段曼雲的外婆推開了眾人,用身體護著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段曼雲,外婆哭得傷心,她抱著段曼雲的頭,那麼難受地問她:“你這個傻姑娘,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誰啊?那個人有沒有護著你?你護著誰啊你!”
“……”一直沒有哭的段曼雲在外婆的質問下終於忍無可忍,流下了眼淚。
那眼淚彷彿是帶著血的,那麼觸目驚心,以至於徐決之後的幾十年,每次噩夢總會看見段曼雲那麼隱忍著卻還是哭出來的痛苦表情。
祠堂的審問沒有審出什麼結果,但段曼雲懷孕的事整個村子已經無人不知。她幾乎不能出門,走到哪都被辱罵被人砸泥巴。
徐決心不在焉地上完課,遠遠就看見坐在小河邊的段曼雲,她頭髮亂糟糟的,上面沾滿了乾涸的泥水,她慢慢從地上起來,一邊擦著臉上的泥,一邊抹著眼淚。
徐決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愧疚、悔恨,他想,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他知道曼雲有了孩子,他怎麼也不可能再順著母親的意思。
可時光不能倒流,一切不能重新開始,發生的事不能裝作沒有發生。他再也無法原諒自己,也沒臉祈求曼雲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