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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進收拾他的破爛攤子,決定先跟杜榮林拜拜。他知道土門在哪裡,依稀猜出杜山為什麼會在土門那個地方。
羅進一路倒騰破爛,一路返回閩南。途中,某天黃昏,羅進隨手翻閱他收來的舊報紙,在一張報紙的頭版意外地看到一條訊息:美國總統尼克松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於幾天前訪問中國,雙方共同宣佈尼克松將於來年,也就是1972年5月前的適當時候訪問中國。
羅進目瞪口呆。他知道臺灣那邊同伴會有什麼感覺。幾個月前,羅進從一張舊報紙上看到一支美國乒乓球隊從日本跑到北京打球的訊息,心裡覺得怪怪的,不明白這些美國人突然跑到大陸跟共產黨在一張桌上玩那個球如何有趣。到了這會,他才知道原來美國人跟大陸共產黨關係的解凍就是這麼開始的。美國是逃到臺灣的國民黨當局主要盟友,現在這個盟友向大陸的共產黨政權伸出了橄欖枝。
他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惆悵和失落,高一腳低一腳走進了土門。
4.
羅進找到了女兒,她被人稱做杜山。
她在土門。這個村跟她如何結緣羅進已經明白了。當年羅進在溪流上跳水逃走,把女兒棄於竹排,排竹便是駛向土門。後來羅進曾帶小隊土匪重闖土門,吊死村農會主席吳北斗,還從村裡拖來一箇中年農婦,追問一個女嬰的下落。該農婦滴溜溜轉著眼睛,號淘大哭,說她見過河上漂著被水泡腫的死孩子,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二十幾年後,羅進才知道自己當年居然上了這農婦的當,該婆子蓬頭垢臉,裝出一副傻相,其實比誰都刁。她不僅僅知道那個嬰兒,她自己就是替解放軍收養了嬰兒的事主。當時她可能怕解放軍回來討要時沒法交代,也可能怕土匪認為她是為解放軍辦事,把她也吊死在樹上,像吳北斗一樣,因此她咬定什麼都不知道。當年羅進一擺手喝令把這蠢婆娘帶走,如今他才明白這婆娘多麼精明。
羅進再訪土門的這會,杜山就住在該婆娘家裡,杜山管她叫“阿嬤”。這家人住在村子中部,有三間新瓦房,從房子看家境不錯,早非當年那般骯髒拉塌,已是村裡的中等人家。這家的男主人是個模樣老實厚道的農人,有兩個已經嫁人的女兒,兩個已經長成的兒子,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兒,還有杜山。
羅進清楚自己不該到土門這裡來。在離開勞改農場落腳閩南後,羅進挑著他的破爛攤子走遍閩南廈漳泉城鄉,其間他一直非常小心地避開當年入夥為匪時曾經活動過的地方,如同避開地雷陣。儘管已經過去十幾二十年,羅進仍然害怕被人認出。例如土門村這個婆子,記性沒準好得出奇。羅進在大陸被捕後,始終咬緊牙關,只說自己臺灣光復後進了國民黨部隊,以後部隊被派到大陸打內戰,1949年秋天兵敗逃回臺灣,從不談及曾流落閩南入夥為匪的經歷。他清楚,要是共產黨知道當年殺人放火的土匪小頭目劉四斤就是羅進,沒準會判他死刑。對羅進來說,這段歷史生死攸關不能暴露,他不應當在土門拋頭露臉。
但是他來了。他把自己的擔子放在村頭大榕樹下,坐在一條從地面突起的樹根上,看著村中瓦房。他看到剪著一頭短髮的杜山步履輕盈走出家門,在門口輕輕抬手,把額前一絡頭髮撥回耳後,她的眼光朝榕樹這邊一飄,折轉走向村子另一頭。那一刻羅進眼角發澀,眼淚幾乎掉了下來。
他覺得值得。他從臺灣潛回大陸,蒙受牢獄之災,籌劃越獄,四處流竄,為什麼?為了這個。更遠一點,從把孩子扔在河中竹排之後,他上山入夥,打家劫舍,偷渡香港,守在金門眺望,參加東山之仗,歷盡千辛萬苦,為什麼?因為心裡有那麼一處在隱隱作痛,這就是她,還有她的母親。
土門村西邊有一個小農場,叫土西農場,羅進在該農場找了份臨時農工的差事,住進場內一間舊庫房。他在土西農場不再拾破爛,改拾牛糞和豬糞,羅進將拾到的牲畜糞便交給農場,完成一定任務,換一日三餐和一點零花錢。農場裡的人來自四面八方,不太愛管閒事,羅進因而有了較多的行動自由。
他不動聲色打聽杜山的情況,得知當年杜山被寄養,四歲多時受傷,以後被杜榮林接走的情況。杜山離開土門後,養父母曾到城裡杜家看過她,兩家人時有走動,因此城裡知青下鄉時,杜山回到土門養父母家,稱“投親插隊”。杜山到土門後跟當地農家姑娘一樣下地幹活,後來村裡辦起一個小衛生所,叫“合作醫療站”,村裡人讓她去縣裡上了一個短訓班,她揹著一書包醫書回來後就當上了土醫生,每天在村部旁的醫療室裡給人看病,她這種土醫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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