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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兒背書,常幻想將來。那時的“將來”,是五彩繽紛的。有時,她趕了羊來,倚了那樹,讀些叫她少女的心沸騰的書。“將來”真美。她渴望“將來”,呼喚“將來”。
她當然想不到,在“將來”,她會換親,會嫁憨頭,會成寡婦,會做不是母親的母親,會像牲口一樣叫人賣,會沒有了“將來”。從生命的這頭,她能瞭到那頭。母親的現在,就是她的將來。只是,因為讀了書,構劃過“將來”,心裡比母親更苦而已。
風吹來,冷清而蕭索。這秋風,能捲了樹葉,捲了塵土,捲了浮草,可能捲了我心頭的灰色嗎?能捲了我夢裡也難以擺脫的憋嗎?乾脆,你把我也捲走,到那天涯海角,或是無影無蹤,或是捲成碎末,消失在這大漠裡吧。秋風,聽得到嗎?狠心的你,咋只會冷清地呼呼?
瑩兒無聲地哭,盡情地哭。命運真好,還為她保留了一塊能盡情地哭的天地。
伏在樹幹上,哭一陣,又眯了眼,望陰陰的天。她很羨慕林黛玉,能有個瀟湘館,有個紫鵑,有個噓寒問暖的寶哥哥。她是《紅樓夢》中最幸福的人。該經的經了,該享的享了。等那大廈忽喇喇倒的時候,卻早走了。在人生最美的時刻,走了。質本潔來還潔去。真是幸福。聽說,西子湖畔,還有個叫蘇小小的,也是在最美的時候死的,叫歷史唏噓了千年呢。她們真好。命運,咋對她們如此奢侈呢?
不遠處,便是大漠了,便是她無數次咀嚼過的大漠。這兒往北,便能到一個所在。那兒,有瑩兒心中的洞房呢。在那個天大的洞房裡,黃沙一波波盪著,盪出了她生命裡最難忘的眩暈。……靈官,狠心的冤家。你是否忘了大漠?忘了那個曾用生命託了你,在孤寂中浮游的人?……她已變了,少了玫瑰紅,多了滄桑紋。再見時,她已不再有當初的容顏。冤家,可知?
這大漠,一暈暈蕩去,越蕩越高,便成山了。聽說,沙山深處,有拜月的狐兒。它們虔誠了心,拜呀拜呀,拜上百年,就能脫了狐體,修成人身。……可人身有啥好?你們狐兒,有國家“保”呢,誰來“保”我?
那拜月,能脫了女兒身嗎?若能,我就拜他個地老天荒,修成個自由的狐身。能不?說呀,秋風?
那可愛的引弟,就凍死在沙山旮旯裡。瑩兒的心一下下抽動。靈官說引弟命苦,說別的女人雖苦,還能生存,而引弟,連這權利也給剝奪了。……冤家,又胡說了。還是早走的好,明擺的一個結局。咋走,也走不出命去。早死早脫孽。長大有啥好?嫁人有啥好?生存有啥好?
有時想,還是不出生好。可這,由不了自己。等明白了,已有了人身,便也有了無窮的煩惱。聽蘭蘭說,信了金剛亥母,就能到空行佛國,再不到這五濁惡世上來了。真的嗎?瑩兒希望自己信這些,可心裡總是疑惑。就像清醒者不理解夢遊者一樣,她也無法理解蘭蘭。
還是走吧。由了腳,載了心,任它走去。走到哪兒,算哪兒。
3
在一株黃毛柴旁,瑩兒駐足了。秋霜掠了百草,黃毛柴也幹了。不遠處,幾個女人在捋黃毛柴籽,邊捋,邊大聲地說笑。瑩兒很羨慕她們。生活無異是苦的,她們也無異是樂的。也許這人生,就是這苦啊樂啊構成的。記得,她讀過幾本佛書,書上說苦有多種,有生苦、死苦、愛別離、怨憎會……好多苦呢。那時的她,暈乎在幸福裡,覺不出啥苦。後來,她才漸漸體會出苦了。不說別的苦,只那“愛別離”,就叫她苦不堪言。晝裡夜裡,身心都浸在苦液裡。後來,有了娃兒,娃兒一笑,她又樂了。那小臉上的酒窩是她幸福的開關。開關一動,心就嘩地流出幸福。可一離開娃兒,又苦了。睜眼閉眼,總聽到娃兒的哭,總是揪心,總是六神無主。 媽老說,忍幾天,忍幾天就好。可那幾天,是多麼漫長呀,真正是度日如年了。要是那“忍”後,有個好結局,也好。可又不。這是明明白白的生離,死別似的生離,活扯了心頭肉的生離。太陽都成個黑球了。
《白虎關》第十四章(3)
瑩兒又無聲地哭起來。
自“愛別離”後,娃兒就成了瑩兒的一切。望了娃兒,她便會想起那銷魂的幸福。雖說,回憶之後,終究是失落。可那回憶的過程,總有噪熱,總有眩暈,總感到幸福的波暈激盪了心。回憶許久,心也被激盪許久。當然,從回憶裡出來,回到現實時,那種空蕩實在難耐。總想摟了那鮮活的身子,銷魂地鬧啊。……記得不?那“花兒”咋唱來著?“人世上來了好好地鬧,緊鬧嗎慢鬧者老了。”老了,知道不?我老了,等你來時,我怕成老太婆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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