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是槍,還是樹葉。營地裡油膩膩的廚具上沾滿了灰塵,於是我們吸的、吃的都是灰。就連喝的也是,因為灰塵連軍用給水袋和簡便水桶也不放過,白開水都成了溫泥漿。下午四五點時,群山提前把夕陽帶到這塊沿海平原上,黃昏臨近最是難捱惱人。風停了,大地開始釋放它吸收了一天的熱氣,空氣令人窒息。我們不停拿水壺喝水,肚子都快喝炸了。我們儘量一動不動,可還是滿頭大汗,汗流浹背。面板上的黃土現在成了一層黏糊糊的膜。溫度數字並不重要——在印度支那半島的氣候條件下,不能用尋常衡量標準來看待。水銀標度也許今天是98度,明天是110度,後天是105度。然而,這些數字壓根兒無法體現出真實熱度,就像讀氣壓計的數字根本無法感受到颱風的破壞性力量。唯一有效的高溫衡量標準就是人,高溫對人的影響足以說明問題:高溫能讓大腦停止思想,或者讓人流汗脫水而亡。基地的飛行員和機械師可以躲到涼爽的宿舍裡或是有空調的俱樂部裡,而在防禦線的我們,除了認命之外無處躲藏。只有到了晚上才舒坦一些,可這時候大群大群攜帶瘧疾的蚊子又來了,還有狙擊手的槍不停“咔嚓咔嚓”作響。
無聊乏味是另一大難題,駐地作戰總免不了這一問題。我們為南越軍做後盾,好讓他們發起反擊時可以“安心作戰”,可他們對此不太樂衷,倒是抓緊時間退出戰場。我們很樂於取代他們。我們原本想著,保衛空軍基地一定是場風險刺激的冒險,如今卻是一潭死水般的日常瑣事。晚上,我們站著巡邏值班,太陽一落就上去,太陽一出就下去。白天,我們修理鏽跡斑斑的鐵絲網,挖戰壕,填沙袋。旅部制定的防禦策略隨時在變,於是我們的位置也隨之變化,先在右,後在左,又到右。這哪裡是戰爭,完全就是攜帶武器的苦力。有一次上面下令,要求掩蔽壕的人力操縱武器必須能夠抵擋120毫米迫擊炮的正面襲擊,這是當時北越軍彈藥庫裡最具殺傷力的大炮。機關槍隊員們充分展現了自身的創新天賦,奇思妙想把機槍擺出一種“現代主義沙袋風格”。這一極具美感的建築剛剛完工,上頭就下令馬上拆掉。旅部指揮官卡西將軍(Karsch)覺得,掩蔽壕會破壞士兵的“進攻精神”,蘇利萬一聽火冒三丈,他們連續幾周頂著烈日忙活,都沒洗過一次澡,他們現在的“進攻精神”要多高有多高。
第35節,
卡西和拜恩上校經常到防禦線來視察,兩人對比懸殊,看著頗為有趣。上校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戰地士兵模樣,大條粗壯,那張臉又想扮白臉又想扮紅臉。大大的鼻子受過傷,臉上傷痕累累,就連眼睛都歷經磨難,這些比起他的服役檔案和胸前緞帶更能說明他的不平凡經歷。長相雖不好看,但對那些身體髮膚和心靈魂魄都經過戰爭硝煙的人而言,這張臉是一種榮耀嘉獎。上校在戰場上的貢獻,讓他享受到古代式的兄弟愛戴,這絕非金錢、社會地位或政治人脈可以購買。
身材高大、大腹便便的旅長則是另一副模樣。他穿著漿得筆挺的部隊夾克,系一條綠色領帶,看起來少了些英勇神武。靴子和肩上的星星閃閃發光。每次他到我們這裡視察,後面都要尾隨大隊人馬。這位將軍每次外巡,都試圖和我們進行一對一的交流,可總是事與願違。有一次,他來到我們排的區域,我那時已經取下頭盔準備刮鬍子,於是趕忙把臉上的泡沫擦乾淨,這位衣著筆挺的優雅男士和藹地揮揮手,說道:“中尉,大可不必。戰場乾淨才是真的乾淨。這才是我的心願。繼續吧。”於是乎,我繼續刮鬍子,他那種政客競選拉票式的故作友善讓我一肚子火。T米T花T書T庫T ;www。7mihua。com
三月步入尾聲,反擊站拉開序幕。我所說的“反擊”指代廣泛。每天晚上我們聽到的“噼裡啪啦”聲是零星開火,算不上是有組織戰役。機關槍間或會射擊幾次,很有節奏,除非那一陣持續不斷的炮火聲突然安靜下來,否則射擊就會一直進行。接著,算好時間的射擊又再度開始。有一次,一輪迫擊炮發射停下來之後,緊接著就傳來一陣快速沉悶的撕裂聲,令人不由懷疑肯定有人被炸得四分五裂,死無全屍。夜裡,重型炮時不時發射,爆炸時的蒼白光線在遠山山脈上空一閃一閃。有些時候,也會打到空軍基地附近,不過還不足以威脅到我們,除了已成慣例的狙擊手開槍。我們坐在自己的散兵坑裡,其他人在不到一米遠的地方殺人喪命,那感覺真是詭異。
為了防止軍隊消極懈怠,連裡的槍炮中士馬奎安德(Marquand)——他胸膛寬闊,性情豁達——每次派人駐守各自崗位時,都要警告他們,敵軍即將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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