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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院回到屋裡,命侍女端來一壺涼麥茶。一向與於大寸步不離的百合和小笹今日也跟了過來。大家一起喝茶後,華陽院道:“上房夫人趕快生個公子就好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上房夫人能替我給勘六帶些禮物過去嗎?是船商送過來的,據說是在土佐製造的黑砂糖。”她故意提起阿久生的勘六,目不轉睛地看著於大。
於大從華陽院那裡拿了黑砂糖,辭別時已過未時。這種黑色的東西雖也被稱為糖,卻無一點黏性。而且,只要在舌尖放上一點,強烈的甜味便會在口中擴散開來。
此時尚無人知道天下競有甘蔗。早在孝謙天皇在位時的天平時代,作為成品的砂糖就或有使用,但是甘蔗傳到民間卻是很久之後的事。甘蔗是在慶長年間從薩摩開始廣泛栽種。因此,天文年間的砂糖還是罕見的奢侈之物。華陽院讓於大捎回砂糖,但阿久不會輕易拿給勘六吃。即便是在平常,阿久也會對華陽院和上房夫人心生疑竇。華陽院一直希望於大能早日生下一個不輸於勘六的公子。於大對此多少知道些,可她仍不明母親為何讓她特意給勘六捎去這種稀罕之物。
於大早已與廣忠如膠似漆,此間於大漸漸明白了作為一個女人的職責。若廣忠身有不測,她決不獨活。這是二人溫存之時,於大對廣忠發自肺腑的告白。在柔軟的被中,他們緊緊相擁,共同分享幸福之妙。每當在那種時候想到阿久,她都無法忍受。她不想把廣忠讓與任何人,希望廣忠屬於她一人,只有她才有權擁抱他。雖說如此,她卻從未想過把廣忠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但她也隱隱約約知道,阿久對她抱有嫉妒和憎惡。可今日,華陽院竟讓她去阿久夫人的房間,給勘六送禮物!
回到內庭,於大未回自己房間,而是直接去了阿久處。
“上房夫人來了。”侍女阿萬看見,非常驚訝,慌忙進去通報。阿久匆匆來到門口迎接。正值夏季,她還未及整理身上的單衣,道:“恭迎夫人。”語氣雖然柔和,於大卻能看出她眼裡明顯的恨意。
於大微笑著點頭致意,默默走到上座:“牡丹開得真漂亮。”
“這是城主吩咐的,每年都要在院子裡種上一些。”
“阿久,我給你的棉花種上了嗎?”
“啊……種上了。”
於大這才將視線轉移到在旁間玩耍的勘六身上,道:“太夫人帶給勘六一些禮物,比甜酒和柿餅還要甜,是用甘蔗煉的砂糖。我帶來了。來,勘六,到這邊來。”
見於大拿出一個小紙包,阿久夫人頓時面色蒼白。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側室,又是庶子勘六的生母,她已年滿十八。在十八歲的阿久眼裡,上房夫人於大還只是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卻愈來愈讓她喘不過氣來。若壓力僅僅來自於於大的正室名分,阿久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坐立不安。於大的品行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就像剛剛做好的柔軟年糕,堅韌而凝重。於大當初讓阿久種植棉花時,阿久推說自己沒有種植經驗。於大輕易反駁道:“這能給城主,不,說不定哪一天還能給勘六帶來好處。於大也無經驗,但會試著去做。你也一樣啊。”阿久一時無言以對。
當年廣忠要在於大嫁過來之後暗施辣手,是阿久制止了他。阿久乃同族松平左近乘正之女,特意被選出來安排到逐漸式微的幼主身邊,保護他不受私通織田信秀的松平信定一干人的毒手。可是,不知不覺中,阿久被十四歲的於大的光輝掩蓋了。就連廣忠,也似完全忘記了當初設計毒害於大一事,把對阿久的寵幸完全轉移到了於大身上。阿久因此整日坐立不安,她擔心這樣下去,自己和勘六將為人暗算。
阿久之所以要親自撫養勘六,亦是出於對信定一干人的警惕。但是,現在她還要警惕於大。然而,現在於大卻要讓勘六品嚐這種狀如藥膏的黑色東西。
“勘六,來,過來……”聽見於大呼喚,小勘六睜著一雙天真的小眼睛,搖搖晃晃笑著跑了過來。
“啊,勘六……”阿久突然從旁將他抱住。她眼角上吊,全身發抖,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在光影的映襯下,像紙一樣蒼白。因為事出突然,阿久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只是結結巴巴道:“要是……要是……尿到夫人您身上了,該如何是好。請……請夫人原諒我的失禮。”
於大已經預料到阿久會驚慌。母親也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