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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情假意。一昔之間鳥走雀飛,剩他孤零零一個,還有可怕的債務數字和他人的冷眼。
罷罷罷,這一生了了。就當前幾年是一場泡影吧。
沈言第一次有了人生的覺悟,少年心性,只有苦痛才會引出這番覺悟。
然而,人生卻不曾這樣了了。
三個月後,擁資外逃的那個父親之「友」被抓,戲劇性的,原以為鐵釘闆闆要把牢底坐穿的沈言之父見到了自由的陽光。
那時候沈言早已經被趕出原來的家宅,靠著自己當年不經意留下來的私房錢租了個十平米的狗窩勉強棲身。去接父親時,發現四十多歲的男人早已經白了頭髮,當年也曾包下幾個「紅顏知己」的男人像是六十歲的老頭子,走路甚至有些不穩。
男人沉默地看著面前同樣長大了幾歲的兒子,良久之後,才低沉說道:我想去看看老屋。
原來的房子正一切清空等待抵押手續的最後辦理,以便再一次光鮮見人,可那些冷默的鎖鏈又怎麼能難得倒十八歲的少年?
沈言敲破玻璃的時候有幾分快意,好像是打破了長久的桎梏。翻窗入門,接了父親進門,男人卻直奔了洗手間而去。
水電已經被截了,陰暗的洗手間裡,一截鋼管冷冷地錚亮著。
沈言沒有進去,他怕再吐。
依稀間聽到有人在哭,聲音幽幽,比那穿窗而過的冷風響不了多少。沈言默默站著,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男人走出來時,背脊挺拔,如果不是淚痕還有一點狼籍,誰也看不出他曾經傷心。
「走吧。」
走吧,這個曾經的家。
那一年沈言高三。他本有覺悟要輟學打工,父親卻是不肯:「你去讀你的書。」他只是淡淡拋下這句話,然後早出晚歸,也不知道成天奔波在做些什麼。
冷眼還是冷眼,只不過是從「入獄的暴發戶的兒子」變成「破產暴發戶的兒子」而已,地位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何況沈言除了皮相之外,實在一無是處。對於當時矇矓一片少女心而言,沈言言語可憎,對於意氣風發熱血男孩而言,沈言霸道囂張。總之無論同性異性之間,沈言都是個令人討厭的異類。
於是,沈言就在冷眼中沉默地讀完了高中。待到最後高考的幾個月,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透明的風,來去都毫不起眼。
他的父親亦是如此。每天清晨出門夜晚歸家,沈言能確認這個家還有兩個人的存在的證據就是早上的早飯。
沈父曾經有好幾年的時間沒下過廚房,其實嚴格說來,他有好幾年沒有在家吃過一頓飯。沈言依舊記得,從十三歲開始,他們家連年夜飯時都湊不起三口人整。那一年,晚上七點多飯菜剛全整好端上桌,父親就被一通電話叫了出去,回來時已經是午夜兩點,早過了守歲的時間。
那一天晚上,他和母親兩人,相對無言,一口口嚥著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氣氛卻如同冰窯一般。
隨後的幾年,從年關到除夕,沈父就完全在那張長型飯桌上缺席了。
現在,只不過是變成沈言一個人守著家而已。然而那一餐的早飯似乎有著別樣的意義,再忙再累,只要不去外地,沈父總是會做早餐的。
沈言有時會想,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在這樣的沉默人生中,沈言出入意料地考到了極好的學校。
分數出來時,沈言的老師和同學都一度傻眼。要不是高考實在是嚴肅又嚴格的一次試煉,他們少不得要以為沈言全卷抄襲了課本。
誰都不知道,那幾個月,沈言唯一的想法是:我要出去!
是的,他要出去。
他要離開這段人生,只能透過這種途徑離開這個沉默的家庭,離開這片他一點都不想回憶的地方。
這十多年,似乎完全不值得紀念。年輕的沈言只想透過某條路,把這些統統埋葬。
而他終於做到了。
沈父拿到沈言的入校通知書時,入獄風波後一直沒有直起來的背似乎都剛硬了許多,臉上笑容把皺紋都沖走了。
沈言看著父親把那張薄薄的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後,淡淡說:「你只要給我第一學年的學費,剩下幾年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沈父終於抬起頭來,衝他皺眉:「你只管讀書,操心這些幹嘛。」
此後,自大二開始,沈言果然每次都賺到了自己的學雜費用,可是沈父給他寄去的錢卻從來不斷。父子倆依舊很少交談,好像匯錢才是正常的感情交流手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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