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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到教室以後,我跟在他的身後,他去了你家門口,坐了很久很久。”
離離抱緊自己單薄的肩膀,冷得渾身直打顫。
沈漸重重地吸了口氣,抬眼看著木離離,淚水從他眼角慢慢滲出。
“離離,不是我磨蝕了他的耐心,而是他不能再愛你了。這是命定的。”
離離恐懼地看著沈漸,他的嘴唇翕動著,就像馬上要從那兒說出什麼她不能接受的話來。
這些天來,她的眼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不知道為什麼它依然像自來水龍頭一樣能夠順暢流出,悲傷延至水天,永無止境。
“在你考上大學走後,信還是一直不斷寫來,直到有一天,信忽然斷了。”
沈漸眉眼融在了癱下去的黑暗中,他的聲音像是剛從土裡被挖出來,從喉嚨裡深深地發出。
“十多天後,來了最後一封信。是他家人寫來的,說他失憶了。失憶前他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告訴木離離。別再等我。’他的家人翻遍了他住的房間,找到了這個地址,他們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
離離嘴唇青紫地哆嗦著,搖搖欲墜,她用手矇住了耳朵,不敢再聽,沈漸的聲音還是一點一點地灌了進來:“難以置信對不對?但離離,這是真的。”
“為什麼?”“為什麼失憶了?”“為什麼?”“怎麼會失憶呢?”
木離離幾乎是喊叫起來。這麼莫名其妙的變故,她怎麼肯相信?
沈漸搖頭:“不知道。”
失憶了,失憶了,失憶了。就像有人用喇叭不斷在她耳邊吼出這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大,她的耳膜出了血,震裂在空氣中,嗡嗡地響。接下來是她的手腳、身體、大腦,全都震得支離破碎,一肝一髒地瓦解,散架。她的眼前是不斷震動的刷白螢幕。
離離腳步輕緩地移動著,每一腳都是像踏空在綿軟的積雲上。
她一封封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些信,然後轉身離開。她永遠也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
她推開門走的那一剎那,陰天的光線漏了一角進屋來。離離站在這間黑暗屋子的光亮處,聽見沈漸有些哽咽的聲音:“離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更久以前,就已經愛上了你。”
屋外天空菸灰,像是長長的香菸燃起來,不撣掉。
屋子裡的黑暗像是剛從陳舊的厚箱子裡拖出來,一陰一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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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潮淡起,月牙窸窣(1)
Memento
沈漸,流年,春潮一個成年男人對一個女孩的愛,微暗的火,熊熊大火
1。
我的前半生,一直都是病怏怏的。
都說我命好。生在自然災害過後,青黃剛剛接上的時節。
那時候人們剛剛從飢餓中緩過勁來,眼神裡幽綠的光還沒有褪盡。我對童年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張飯桌。是一張黃花梨木的圓盤八仙桌,油膩膩的深酒紅色。我家兄弟姐妹六個人圍坐桌前,一人端著一碗糙米飯,在殘盡的燈油中傳吃著一隻雞蛋。對,一隻雞蛋。一人只能咬手指蓋大小的一塊,旁邊的姐妹死死地盯著你,生怕你咬多一丁點兒。
一隻雞蛋,六個人吃,要吃一週。但即使是這樣,也已經是那個年月對我的厚待了。街坊裡的老人曾經給我形容過餓死的慘狀,巷口的粗皮大樹下睡著一個人,臉上面板白白亮亮的,脹起來,好像一戳就會流出一灘水來。也不殘疾,就是不能走路了,腿腳像是玻璃做的,一折就碎。
我沒有捱過餓,斷過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張從來沒有見過的餓死人的臉,卻常常像浮雕一樣出現在我的眼前。
後天雖然有餘,但先天不足,我緊緊擦著飢餓貼身而過。
後來我上了學,響應號召下鄉插隊,剛勞動了沒幾個月,高考又考到了師範院校,畢業之後分配到江南邊陲一個小縣城的中學裡教書。
我一直是一個幸運兒。危險撲面而來,我卻剛剛好錯過身去。歪草旁支地成長著,也就缺少著一種生猛的力量。
我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是明明是一塊大石頭當頭朝你砸下,你毫無知覺,卻在大石馬上就要落下腦漿迸裂的時刻陰差陽錯地被一掌推開。之後你眼睜睜地看著那塊本應要砸到你的石頭,你卻毫髮無傷。
這是一種站在懸崖邊的感覺。
於是我知道的,總有一天,會有一種極為激烈的東西重重地砸住我,我再也逃不脫。它將要壓得我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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