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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飯店失望之後,便隱退到五十四號的一座石庫門裡。這門裡共有四家,其中一家的戶主叫作孔碧霞。孔碧霞原本是個政客的姨太太,這政客能做官時便做官,不能做官時便教書,所以還有教授的銜頭。蘇州小巷裡的人物是無奇不有的。據說,年輕時的孔碧霞美得像個仙女,曾拜名伶萬月樓為師,還客串過《天女散花》哩!可惜的是仙女到了四十歲以後就不那麼惹人喜愛了,解放前夕,那政客不告而別,逃往香港,把個孔碧霞和一個八九歲的女兒遺棄在蘇州。
孔碧霞年輕的時候打扮慣了,也可能是由於登過臺的關係,所以舉手投足、顧盼擺扭等都講究個形體美。講究得過了分便變成矯揉造作、搔首弄姿;特別是在無姿可弄而要硬弄時便有點怪里怪氣。蘇州話罵人也不是那麼好聽的,人家暗地裡叫她“乾癟老阿飛”。
朱自冶一貫的不近女色,為什麼突然之間和孔碧霞混到一起去呢?很簡單,那孔碧霞燒得一手好菜!
孔碧霞數十年的風流生涯,都是在素手做羹湯中度過的。她丈夫的朋友都是政界、實業界、文化界的高雅得志之士,像朱自冶這樣的人是休想登堂入室的。什麼美食家呀,在他們看起來,朱自冶只不過是個肉頭財主,饕餮之徒,吃食癩皮。哪有一個真正考究吃的人天天上飯店?“大觀園”裡的宴席有哪一桌是從“老正興”買來的?頭湯麵算得什麼,那隔夜的面鍋有沒有洗乾淨呢!品茶在花間月下,飲酒要憑欄而臨流。竟然到亂哄哄的酒店裡去小吃,荷葉包醬肉,臭豆腐乾是用稻草串著的,成何體統呢!高雅權貴之士,只有不得已時才到飯店裡去應酬,挑挑揀揀地吃幾筷,總覺得味道太濃,不清爽,不雅緻。鍋、勺、笊籬不清洗,純正的味兒中混進雜味,而且總有那種無藥可救的、飯店裡特有的油煙味!朱自冶念念不忘的美食,在他們看起來僅僅是一種通俗食物而已。他們開創了蘇州菜中的另一個體系,這體系是高度的物質文明和文化素養的結晶,它把蘇州名菜的豐富內容用一種極其淡雅的形式加以表現,在極盡雕琢之後使其返乎自然。吃之所以被稱作藝術,恐怕就是指這一體系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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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鼓而攻(2)
孔碧霞的烹調藝術,就是得之於這一派的真傳。她在當年的社交界是個極其有名的姨太太,會唱戲,會燒菜,還會畫幾筆蘭花什麼的。二十多年間她家的庭院裡名流雲集,兩桌麻將讓八個男人消遣,一桌酒席由她來作精彩的表演。她家有一個高階的廚娘,這高階的廚娘也只能當她的下手!
朱自冶被逼得走投無路之後,偶爾聽到他的一位吃友談起,說是五十四號裡有個孔碧霞,此人當年如何如何,如何身懷絕技。
朱自冶一聽便笑了:“你老兄是說吃解饞的吧,好菜怎麼能在家裡做呢。你沒有那麼多的佐料、高湯,沒有那麼大的爐火與油鑊,辦不成的。”
“不信?那也沒有辦法,我請不動那位尊神。她根本就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解放前我想盡天法也沒有打得進去……對了,近幾年來聽說她的家境不好,手頭拮据,也許看了孔方兄的面上,能為我們操辦一席。你家和她靠近,去試試。”
朱自冶病急亂投醫了,他為了吃總會幹出一些冒冒失失的事體;他冒冒失失地去敲五十四號的大門,徑直說明來意。
如果是在解放前的話,孔碧霞不把朱自冶趕出來才怪吶!可那孔碧霞不如朱自冶,她沒有那麼多的存款和定息,已經把房子租給了三家,還得靠變賣傢俱和首飾度日。同時她也多年不操此道,有點技癢難熬,很想重新得到別人的稱讚,再現昔日的風流。她內心已經許諾,表面上還要搭搭架子:
“啊呀,朱先生倷(你)是聽啊裡(哪裡)一位老先生活嚼舌頭根,倷伲(我們)女人家會做啥格(什麼)菜呢,從前辰光燒點小菜,是嘸沒(沒有)事體弄弄白相(玩兒)格!”這女人的一口蘇白像唱歌似的好聽,可惜寫出來卻不是那麼好懂的。
朱自冶當然懂羅,涎皮搭臉地懇求著:“行行好吧,不管你辦什麼我們都吃,總歸要比飯店裡好點。”
“飯店!……”孔碧霞十分輕蔑地拉長了聲音:“你們男人家真沒出息,聞了飯店裡的那股味道之後居然還吃得下東西!”
朱自冶目瞪口呆了,飯店裡有什麼味道?有的是美食的香味,聞了以後才胃口大開哩!“啊,是是,我們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吃了一世什麼也不懂,賞個光吧,讓我們開開眼界”。
“好吧,那就獻醜了,你們幾個人呢?”
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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