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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一處,我無法不察覺到。
如果說弟弟曉墨的脾氣是他的重瞳造成的,那麼我這種與人群的生疏隔膜,恐怕得在我的姓氏上找一找原因。
慕容。
除了武俠小說,我還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過一個同姓的人。我也曾經無數次追問父母,到底為什麼不許我姓“方”而非要姓慕容。
他們的回答並不統一,簡直是一次一個樣,有時候說是從武俠小說裡取的,有時候又說這個姓氏比劃最多、看著很有氣勢,可這算什麼理由!筆畫這麼多的姓氏,對剛學寫字的小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大災難,還有次他們竟然說漂亮女孩就的有個漂亮的姓氏,所以用了這個姓氏——我可沒感覺哪個姓氏和漂亮有關係。
大了一點之後,我已經感覺出父母有隱瞞我的事情,不過既然他們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想繼續追問了。他們不肯告訴我,那裡面一定有他們自己的原因。
人不能逼著別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但是說來奇怪得很,我早期的記憶好像和大人們說的不太一致,按照爸媽的說法,我生下來就在這座城市裡,三歲之前因為爸爸很忙,一直就和媽媽兩個人在一起。
可是我覺得並不是這樣。
我覺得我曾經呆在一大片綠色裡面,那是漫天漫地的綠,還有夜半醒來悽婉的月光,只有一扇窗的窩棚,簡陋得空蕩蕩的牆壁,白日裡。湛藍得寶石一樣的天空,初夏要被蒸熟的青草味,放肆的濃濃土腥撲鼻,狂暴的寒風和太陽,樹葉發出嘩嘩聲響的白楊,猴子在樹叢中跳竄。它們的鳴聲尖銳淒厲,抬頭看天,只能看到樹葉縫隙透過的陽光,仲夏季沒完沒了的雨水,清澈見底的湍急河流,貝殼,螢火蟲,蟬鳴……我甚至還記得,媽媽在哭。
奇怪,這些根本就不是城市生活的痕跡,如果說我一生下來就呆在高樓裡,那麼上述這些印象到底是哪裡來的?
沒人能夠解答我的疑惑。除了自己去尋找,我沒有別的辦法。初中開始,我迷上了揹包旅遊,某些週末我會收拾些簡單的行囊,選擇一個就近的郊野出去獨自過夜,如果是寒暑假,我會走得更遠,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兒。
我想找到兒時的記憶,儘管所有人都和我說它不存在。
我覺得我此生都要被這樣一個動詞給概括了:找。
關於我的獨自出行,父母並未多說什麼,他們一向尊重我的意志,我也一度以為父母是極放心的。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每次我獨自出行,爸爸都會連續好幾個夜晚睡不著,非得等到我來了電話,他才能踏實。
“那幹嗎還肯放我出去?”我太奇怪了,“我可不知道爸爸會這麼擔心,他要是說一聲,我就不去了唄。”
“他不肯說。”媽媽搖頭道,“如果他說了,你肯定就不出去了。你爸爸不喜歡你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事兒。”
我們家,誰也不會為誰而放棄自己的意願,這已經是三個人多年達成的共識了,就像我和媽媽再怎麼嘲笑爸爸“愛漂亮”,他也根本不會為我們倆而改掉他“愛漂亮”的毛病。
我們說他愛漂亮是有理由的,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爸爸邋里邋遢的樣子,他永遠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衣領袖口沒有一點汙漬,流了汗蹭了土什麼的,他決不忍著。有條件的話一定立即換洗停當。他甚至在家都要衣冠楚楚,不肯隨意。有些夏天,氣候太炎熱,我在家會穿得挺隨便,小背心啦小褲衩啦。可我從沒見過我爸赤裸上身。溫度再高。他也是長褲襯衣,頂多把襯衣袖子捲到肘部。領口開一顆紐扣,哪怕襯衣全都汗溼透,也不肯只穿背心。
每次這種時候,我媽都會嘖嘖,說我爹愛漂亮,就好像有個鏡頭時時刻刻對著他,他一定要把自己弄得可以上鏡頭。
“你原來可不這樣的。”媽媽說。“結婚前還偶爾邋遢,怎麼一結婚突然就標準提高了?”
對這個問題,我爸的回答是結婚前他沒心思收拾自己。
“人的邋遢顯示內心,懂麼?”他哼了一聲,“只有內心亂七八糟,外表才會跟著亂七八糟。”
所以我媽愛開玩笑叫他“傾城傾國的美人”,比如“美人,幫我把衣服收進來”,又或者“美人,趁著還沒傾城傾國,快去打瓶醋來”。那時候我還年幼,就跟著媽媽亂叫——
“美人!快把電視機開啟!我要看大風車!”
“美人!我要吃雪糕!快給我拿一根!對了對了我還要吃果凍!”
換作別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