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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一個冰冷而富磁性的聲音驀然從車裡傳來。
這聲音似一根無形的針,傳入耳中,直刺心底。抬眸已看到繁忙的碼頭燈火,不遠處就是與陳太約定碰面的廊洞,不知此刻她是否在暗處眼看著一切……雲漪閉了閉眼,緩緩轉過身子。
巡警拉開車門,那人披了黑呢大衣,壓低寬沿禮帽,徐步走到她跟前。雲漪靜靜低頭,除了自己的呼吸和他冰冷目光,再感覺不到周遭別的存在。那目光讓她有一種涼絲絲的錯覺,彷彿周身不著寸縷,被置於寒風之中。
“抬頭。”他冷冷開口,那卑怯的婦人有些遲鈍,呆了一刻才訥訥仰臉。這張蠟黃浮腫滿是黑痣的醜臉,令他一陣煩惡,方才見她跌倒的樣子,竟莫名想起那人的身姿,真真可笑。他自嘲地一牽唇角,側首示意她可以走了。
雲漪幾乎不敢相信有如此僥倖,本已沉入谷底的一顆心險些躍出喉嚨。轉身一步步前行,冷汗涼颼颼溼了後背,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懸空的鋼絲上,腳上傷口已痛到麻木。隱約聽得身後車門拉開的聲音,他似要上車離去了,雲漪深吸口氣,竭力鎮靜如常地前行,一點點遠離危險,一步步接近生機……一隻手陡然扣住了她的肩,將她整個身子狠狠扳轉。
雲漪跌入身後那人臂彎,一抬頭迎上那人灼灼的眼。
這雙眼猶比女子秀美三分,眼尾似鳳目微揚,倜儻裡帶煞,陰鬱裡含情。
此刻他目光並未落在她臉上,卻定定看向地上。雲漪隨他目光看去,心頭一寒,頓知再劫難逃——出賣她的,原來不是這張臉,而是腳上滲出布鞋的血,在她走過的路上留下淺淺血印。
頭巾被他反手扯下,一頭捲曲黑髮如瀑散覆。他冷笑,扳起她臉龐,拿頭巾重重抹去。粗布頭巾擦過臉頰,火辣辣的感覺似被人摑上一記耳光。雲漪憤然掙扎,不肯讓他碰到一分肌膚。他停了手,眯起眼來看她片刻,驀地將頭巾一擲,怒道,“拿水來!”
一個巡警飛奔到對面茶攤,抓起個大茶壺奔回來。他劈手奪過,將大半壺涼掉的茶水朝雲漪兜頭潑去……雲漪閉眼側首,任憑涼水潑面,眉睫盡溼,咬唇不吭一聲。臉上化妝被衝成黃黃黑黑的水痕,順著她臉龐淌下,露出底下瓷白肌膚。
隆冬寒風裡,涼水打溼一頭一身,臃腫的棉衣也被潑溼,冷得雲漪微微發顫。他粗暴地拽過她,伸手去解她棉衣釦子。雲漪掙脫,反手開啟他的手,倔強揚起臉來,“我自己來!”
他看著她解開釦子,脫了溼透的棉衣拋在地下,只穿單薄的斜襟粗布衫褲,仍是鄉下婦人衣服,溼漉漉的頭髮披散,臉上狼狽滴水,那神情姿態卻似個不容侵犯的王后。
“四少,久違了。”雲漪仰起臉,笑得冷峭豔冶,拋開了委曲求全,拋開了隱忍不發,將那層假面連同化裝一起撕去,剎那間回覆原形。
租界碼頭的秘密是她最後的退路,她一直保守得滴水不漏,連秦爺也被瞞了過去,偏偏薛晉銘卻找來了這裡。雲漪被帶上車子,既不反抗,也不掙扎,心尖上最後一點暖意也涼透,唇角卻不由自主浮上笑容。兩部車子一前一後駛離租界,繁忙雜亂的碼頭並無多少人注意這短暫混亂的一幕。
薛晉銘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身側的雲漪,見她竟然在笑,便一伸手勾起她下巴,迫她貼近自己,“故人重逢,令你這般開心?”雲漪抬眸,似有片刻恍惚,旋即木然一笑,“我開心極了。”薛晉銘挑眉,捏緊她下巴,“聽上去很牽強。”雲漪仍是笑著,似乎渾然不覺他指上暗暗加重的力道,“你能找來這裡,真讓我驚喜。”她反應如此平淡倒讓薛晉銘始料不及,他希望她發怒、反抗、哭叫,可是她只對著他笑。
她的態度刺痛了他,如同想起她以往一顰一笑的刺痛。薛晉銘將她肩頭輕輕攬了,貼在她耳畔柔聲說,“你這個樣子,真不可愛,遠不及你妹妹討人喜歡。”
這一次,他如願以償看到她臉色刷白,身子甚至一顫,連聲音也變了調,“你對她做了什麼?”薛晉銘笑起來,撫上她溼漉漉猶帶水珠的臉頰,“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黃毛丫頭,她雖乖巧,還是不及你的風韻。”他的手放肆地滑下她頸項,修長手指停留在鎖骨上輕輕摩挲。雲漪沒有掙扎,卻閉上了眼睛,眼角有隱約淚光。
也只有這樣才能觸動她鐵石心腸,令她對他的舉動有所反應了……薛晉銘停了手,臉上鬱色愈濃,再沒有勝利者炫耀的輕狂。卻聽雲漪幽幽開口,“是念喬讓你來這裡找我?”她問他話,卻連眼睛也不屑睜開,彷彿他才是她的俘虜。薛晉銘心裡越發如被針刺,恨不得讓她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