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3/4 頁)
恍惚間,雲漪笑出聲來。母親有前車之鑑,秦爺有慘例在前——你永遠不知道主子什麼時候會翻臉,也不知道男人什麼時候會變心。更何況,這朝夕相對、同床共枕的男人,或許從未對她交付過真心,如同她也不曾對他攤開過底牌。
昏黃路燈下,兩個身穿臃腫冬衣的婦人轉出巷口,手提竹籃,頭裹花土布頭巾,一前一後走在街上。此時夜色已濃,這片破敗街巷多是煙館私窯,入夜彙集了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各色人等。路面罕有女子身影,只有幾個招徠生意的窯姐兒,絕看不到良家女子經過。
兩名婦人低頭穿過人群,與幾名車伕擦肩而過。一個矮壯漢子回頭瞥見那走在後頭的婦人,步態細碎緩慢,粗圓腰身仍有幾分靈活。漢子嘿嘿笑著上前,探手往那婦人腰臀摸去。還未觸到衣角,那婦人驀然有所警覺,冷不丁駐足回頭——頭巾下蠟黃的一張臉,竟佈滿無數大大小小黑痣,奇醜無比,嚇得那車伕慌忙縮手。
走在前頭的胖婦人趕緊回身拽走那醜婦,兩人匆匆穿過混亂街頭,專撿近路小巷左穿右拐,不多時便來到法租界與英租界交界的路口。先前窮街陋巷倒容易避人耳目,從這裡一走出去卻是堂皇大街,到處都有軍警巡邏。碼頭距此不過十分鐘腳程,卻是最易出事的一段險途。“從左右兩道都能到達碼頭,我們便在這裡分路,到碼頭會合。” 雲漪掩了掩頭巾,留意到路口有巡警經過,忙側身避到路燈後頭。陳太驚疑道,“兩人一起好有照應,為什麼要分頭?”雲漪沉了默片刻,輕聲道,“假如我沒能趕過來,你記得我之前說的地方和暗號,找到馮魁武馮爺,他會安排你搭今晚的貨輪離開。”
“你還想著督軍,還想回頭找他求情對不對?”陳太一把拽住她手腕,氣得連聲低斥,“到這關頭了,你犯什麼糊塗!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說好了避過這陣風頭再回來救你妹子,怎麼事到臨頭又來犯渾,把你自個兒賠進去也沒有用處……”
雲漪驀地笑起來,頭巾下只露出一雙清亮眸子,“我沒犯渾,也不會回頭找誰。”陳太不信,扣住她手腕不肯放,想劈頭一頓罵醒她,又怕招來路人側目,一時急得掌心冒汗。
她的焦灼神色全都看在雲漪眼裡,雲漪望住陳太,眼裡暖意也漸濃——到底還有個人真心顧念她,生死同命的時刻也沒有捨下她。
“他們是衝著我來的,你不必跟著搭進來,跟我一道只會有危險。”雲漪微微一笑,反手握住陳太手掌,“何況我也有求於你,保你平安離去也算是幫我自己的忙。”
言下之意,她和她恩怨兩清,各得其所,誰也不欠誰的情分。可她越是這樣說,陳太越明白她的用心,越覺得虧欠良多。雲漪似看穿她的心思,不待她開口便笑著說道,“我若有個閃失,請設法解救念喬……她沒有罪名,也不至於連坐,需要疏通打點的地方,正好用上秦爺那筆錢。”她語氣淡定,說得好似安排一場普通聚宴,卻是將自己與親人的性命安危相托。
饒是看慣生死聚散,陳太也陡然間說不出話來,隱忍良久才開口,“為什麼偏就信我?”
為什麼偏就信她?
只因,你我都再沒有旁人可相信。
這話,在心裡同自己說一遍即可,不能說出口,說出口便是血淋淋的疼。
雲漪將頭巾掩緊,答非所問地笑道,“時候差不多了,走吧。”
她轉身,緩慢地走向左邊岔路,步子雖細碎卻仍平穩,不知是怎樣的毅力才耐得住腳上傷痕累累的痛楚。陳太脫口喚道,“雲……念卿!”雲漪聞聲回眸,靜靜看她,她卻再不知要說什麼。路燈下一左一右兩條岔路,一旦分道踏上,從此是同舟共濟,還是各自沉浮?
“我有名字。”靜立片刻,陳太啞聲說,“我叫桂珍,李桂珍。”原來這是她的名字,叫了許久的陳太,到此刻才知道她名字。雲漪眼中微熱,含笑喚一聲,“桂珍姐,路上當心。”
入夜的碼頭依然燈火通明,四處都是工人在奔走搬運,巨大貨輪已經停靠入港。
短短一段路,桂珍用不了十分鐘已趕到約定的廊洞底下。到底是租界的地盤,到處是巡警與租界巡捕房的人,不時截住路人盤查。此刻城裡怕是更加沸沸揚揚,想來督軍已是動了真怒,找不到雲漪,大有將全城掀個底朝天的勢頭。
桂珍藏身在暗處,不住焦切地張望路口,不知雲漪走到了哪裡。所幸那邊路口沒太多巡警,只有三兩名警察守在路旁,見有年輕女子經過便截住查問,看得桂珍心頭一陣懸緊。
又一對男女被攔下,那豔麗女子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