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2/4 頁)
父愣了一下,似乎還沒習慣被祝福。母親把一塊肉夾到我碗裡說:“只要你的腿快點好起來,比我們身體健康更重要。今天還是你的18歲生日,你好我們一切都好。”媽媽的話讓我鼻子一酸,我一仰頭,把一杯酒倒進嘴裡。18歲的第一天,我第一次品嚐了白酒的滋味。那酒真辣,像一條抹了辣椒的小蛇,一直鑽到肚子裡。
後來我和繼父一人又喝了兩杯,兩人大約一共喝掉了三兩。酒瓶裡還剩下白晃晃的大半瓶。我感到頭有點騰雲駕霧似的暈,暈的感覺特別美妙,像有一雙棉花似的手在眼前拂來拂去,優雅,奇妙,夢幻……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第一次領略酒的神奇。所以,大年初一那天下午,當父母和妹妹都去姑媽家吃飯時(我因為腿行走不方便,所以留在家裡),我又拿出了那瓶頭天喝剩下的白酒,蒸了一碗肉圓子,然後一個人坐在小桌旁,吃一粒肉圓子喝一杯酒,開始的時候,似乎還很瀟灑,一杯一口。當一碗肉圓子吃光的時候,六七兩白酒也見底了。白酒並不好喝,但是頭天領略了微醉之後的美妙感覺,我以為多喝點,感覺會更加美妙的。我並不知道,醉酒之後會生不如死。
喝到後來,我一邊喝一邊哭,我不知道那已經是醉了。我只知道我清醒地想著很多前情往事。我想回家,回江蘇老家,想去給父親上墳,給他的墳頭除草,多年沒回去,父親墳頭的草一定長成青紗帳了。父親,父親,在我心裡的一個角落隱隱作痛的父親呵……一想起父親,我就控制不住感傷,控制不住淚流成河。如果父親一直活著,我們一家一定不會經歷那麼多苦難和坎坷的。親愛的父親,你為什麼要早早離開我們呢?……
邊喝邊哭。邊哭邊喝。邊喝邊想。喝完今天的酒,我就跨進18歲的門檻了,可哪扇門可以通往春暖花開呢?
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父母的床上,我想開啟十四寸的小黑白電視看春節聯歡晚會,剛一抬頭,胃裡忽然翻江倒海,我無法自控地吐起來,一塌糊塗。我知道父母回來我會捱罵的,但我顧不得了,身不由己了。
我心裡很明白,我醉了,但思想清醒著,只是肢體被麻醉了。我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地坐在父母的床沿上,吐得翻天覆地,撕心裂肺,像有一隻手抓住我的胃,把它翻了過來,要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出來……
不知道父母什麼回來的,只記得後來頭上了有熱毛巾,有了母親惱怒的責怪。我還記得我抓住母親的手,固執地喊:“我想回江蘇,我想回江蘇……”後來想想,我潛意識裡對故鄉的感情從來沒有因為過去的那場噩夢而變冷,相反,卻因為在安徽生活的艱辛而越發思念故鄉,思念死去的父親。那種鄉愁,是比醉酒還傷人的一種哀愁。
我18歲的生日就在這場宿醉中度過的。沒有蛋糕,沒有許願,沒有祝福。一個慘淡的生日就像那天晚上的鞭炮紙屑一樣,很快被冷冷的北風吹走了,一去不返。
我就這樣一頭栽進18歲的門檻,儘管還沒春暖花開。
我的腿直到春節以後才逐漸可以下地行走,那時候門口的河水已經開始解凍了,躺在床上也能聽到河畔傳來的婦女們的棰衣聲。從後窗望出去,地裡的油菜也發育良好,屋後的柳樹也開始吐苞萌芽,一切跡象顯示,春天來了。我18歲的春天就這樣如期來臨。腿好點之後,我依然上山砸石頭。
禍不單行,我的腿剛好,母親就生病了。從四五月份開始,媽媽便經常性地躺在床上呻吟了。她一會說胸口疼,一會說肚子疼,一會說胃疼,繼父吼著叫她去醫院看病,媽媽卻倔強地躺在床上不肯去醫院,也不肯吃飯,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我瞭解媽媽,她是在硬撐著,不想浪費錢,能挺就挺過去。農村人對待生病都是這樣硬撐的。直到實在撐不過去,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去醫院,往往會因為病情的加重而吃更多的苦頭,花更多的錢。
那些天,媽媽的呻吟實在讓人膽戰心驚,每天,當我從山上回家的時候,就習慣性地遠遠看望自家的屋頂,如果屋頂上的煙囪在冒煙,我的心便會愉快起來,那說明媽媽起床了,她在為我們做飯了。可多半我是失望的,往往我回家的時候家裡依然冰鍋冷灶的,連一口開水都沒有。偶爾,媽媽會有氣無力地喊一聲:美萍啊,我疼得架不住了。於是,我就找來汪醫生,給她打一瓶生理鹽水消炎,她就會安靜下來。
多少次,我都勸說媽媽去醫院,但她就是不答應。我也很惱火,偶然也衝“不聽話”的媽媽發脾氣。不是我不心疼媽媽,而是她從來都拒絕我們送她去醫院看病,她心疼錢。但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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