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部分(第1/4 頁)
郭福媳婦沒有留下來幫助郭財媳婦拉扯郭雀兒,她在半夜裡用一根捆草的繩子上吊了。啞巴活著的時候常帶著這條繩子往回背柴禾,啞巴死了之後,郭福媳婦見到這條繩子就心痛,既然不想活了,用這根繩子上吊也好,以後再沒人用了。
郭財媳婦找人把嫂子的屍首放下來,摘了一扇門板把屍首停在上面,然後就抱著她哭,背上的郭雀兒也哭,引了半街的人圍著這幢低矮的小院落看,並沒有人出面幫她料理後事。最後蛆糊嚕來了,蛆糊嚕的木匠活遠近有名,我們在前面提到過他。
木匠蛆糊嚕是郭家兄弟的鄰居,他對郭財媳婦說,趕快想法兒把人埋了吧,光哭有什麼用!
郭財媳婦說,我也這麼想啊,可是咋埋啊?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拖著這麼個孩子,我不知道該咋辦。說著就又忍不住哭。
蛆糊嚕說,沒有板子做棺材就用席片子卷巴卷巴埋了算了,弄兩口大甕往一塊兒一對也行,有沒有板子?不過這是熱活兒,有板子也難請得動人。
蛆糊嚕說的熱活兒,就是指人死了停在那兒等著入殮,而這時候才開始找木匠做棺材,因為活兒急,所以叫熱活兒。木匠碰到這種活兒表面上裝著很為難的樣子,實際上心裡歡喜得什麼似的,這樣的緊活兒沒有不是雙倍工錢的。蛆糊嚕說用席片子卷和用兩口大甕往一塊兒對都是假話,他滿心地盼望郭財媳婦說,有壽木板,就麻煩叔兒給我做這熱活兒吧,我忘不了你呢。這樣一來他雙倍工錢也掙了,郭家還得欠他一份人情,即便一時拿不出那麼多工錢,慢慢地還也行。但是,蛆糊嚕的希望顯然只能破滅,因為郭氏兄弟沒有給任何一個家庭成員準備下壽木板。
需要做熱活兒棺材的死者肯定不是行將就木的老人,要是老人早就把壽木做好了放在那兒了,熱活兒一般情況下都是給暴死的年紀也不是太大的人做,如果是夏伏天,做棺材的活兒就更急了。郭家不僅都是不該死的年輕人,並且是窮人,年紀還不老的窮人不可能給自己準備下壽木板。其實蛆糊嚕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郭財媳婦對蛆糊嚕說,沒有,哪兒來的壽木板?連吃飯桌子都是糊弄的,我們是窮人家。
蛆糊嚕當然是失望得很了,但是他在稍稍動腦筋之後給郭財媳婦出了個主意,不但使她很容易地料理了嫂子後事,並且讓她和孩子也有了一個好的著落,這樣看來蛆糊嚕還像個鄰居的樣兒,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總是有些道理。
蛆糊嚕說,我給你想個法兒吧,郭財家。郭財家就是郭財媳婦,京西太行山這塊都這麼叫。
郭財媳婦急著問蛆糊嚕,什麼法兒?叔兒快說。
蛆糊嚕說,去找大老爺蔣萬齋吧,你們郭家是他的佃戶,他又是一個心腸好的財主,他不會不管的。
郭財媳婦聽說是去找大老爺蔣萬齋,立時就蔫了。郭家兄弟因為借保和堂的殺豬刀殺了趙鐵手,以致牽累了大老爺蔣萬齋險些坐牢,現在又要去求人家,這話不是白說嗎?郭財媳婦只管搖頭。
蛆糊嚕說,試試總好啊,蔣萬齋不是短道人。
郭財媳婦想了想,覺得也只有厚著臉皮兒去求大老爺了,誰叫你一個婦道人家沒辦法呢?死馬當成活馬治吧。郭財媳婦這麼想著,動手把炕上僅有的一條半舊的小粗布被子撕開,扯了一條布纏在自己頭上,又撕一條系在郭雀兒的頭上,揹著孩子就出了家門。
郭財媳婦揹著兒子郭雀兒在保和堂的側門外被看門的攔住了。以前保和堂除了夜裡才關朱漆大門,白天的時候大門敞開,只有把門的,自從春天裡經了苗樹樑的匪患,夏天又經了饑民騷亂,蔣萬齋就讓人把大門關了,白天也不開,並且有護院房的人把著,只開個側門。
把著側門的是蔣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屬於八杆子打不著的那種,保和堂大院裡這種人不少,賴在蔣家吃白食兒,有時候也做點跑腿打雜的活兒,更多的時候是無所事事,大老爺只要求不惹是生非就行了。現在把側門的就是這麼一個人,外號兒叫瓜乾兒。
瓜乾兒老遠就看見郭財媳婦戴著孝布揹著孩子來了,還沒上青石條臺階就衝她喊,嗨嗨嗨!幹什麼的?晴天大白日的戴著孝布往人家院子裡撞,你是保和堂的什麼人?
郭財媳婦撲通一下衝瓜乾兒雙膝跪下了,撐著膽子說,是保和堂的佃戶,我嫂子死了。
瓜乾兒就把三角眼瞪了,衝著婦人吼,哎喲,一個佃戶死個貓兒狗兒的就頂了孝布到東家來報喪?你這是成心膩歪保和堂是不是?衝著你這晦氣就該揍你一頓才行。
郭財媳婦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