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部分(第2/4 頁)
衣胞兒破了,小牛的頭露了出來。接生的人不敢怠慢,趕快上去捧著攏著,溼漉漉的小牛犢子終於抿著一雙柔軟的耳朵出世了。小傢伙一落地兒,剪斷臍帶兒,就得趕緊摳它的蹄子尖兒,要不然蹄尖兒往上翹,抓地不穩,幹不了活兒。就在人們忙活的時候,母牛用又大又軟的舌頭一下一下在小牛犢身上舔,直到把一身絨毛舔幹。小傢伙掙扎著站起來,四條腿發軟,跌了一跤又一跤,剛一站穩就去母牛肚子底下拱著吃奶。兩片嫩花瓣樣的嘴唇噙住奶頭兒用腦袋抵,抵得奶水打水槍一樣飆出來。
小牛生下來,牛衣胞兒(胎衣)還在母牛肚子裡,飼養員拿一隻腳後跟兒磨出窟窿的舊鞋,拉起剪斷的臍帶兒往窟窿裡一穿,打個死結,就讓他懸空吊在母牛的屁股後。不定三天兩天,牛衣胞兒就被這隻窟窿底兒鞋墜落下來。牛衣胞兒不能隨便扔,拿去掛到村邊的樹上,據說掛得越高,小牛犢就長得越高。
這種事兒女孩子是不能看的,女孩子看見的只是樹上的牛衣胞兒。有的已經幹了,有的還溼著,被各種各樣的窟窿底兒鞋墜在樹枝上,散發出神秘的腥味兒,看上去活像老輩子女人系在衣襟上的手絹兒。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碰巧兒在沒人的時候路過那裡,忍不住駐足觀望,她興許會緊緊地皺著眉頭兒,聽風嗚嗚地撕扯著樹梢,撕扯著嘩啦嘩啦響的牛衣胞兒,沒準兒就看見了一個女人命中註定的磨難和艱辛。
黧花雞
春天落在構樹上,落在纏著構樹的一蓬葛藤上,兩棵扭在一起的樹越來越低地把身子探向水面,對著綴滿串串紫花兒的影子左看右看總也看不夠。高處的樹枝上有兩隻紅肚子長尾巴的小鳥兒,一替一嘴兒叨著毛毛蟲一樣的構棒槌兒,偷空兒叫上一兩聲,風便越發遠,天也越發藍了。
一個十來歲的小妮兒,手裡拿根竹竿棍兒,守在樹旁的坑岸上,趕著不讓那隻黧花雞從水裡出來。那是一隻急著抱窩的母雞,下夠一茬兒蛋,就臥在窩裡不起來了,不吃食兒,也不喝水。奶奶就打發小妮兒把它從窗臺上的雞窩裡抱下來,一直抱到坑邊兒,挖兩疙瘩臭青泥糊到它的翅膀底下,狠勁兒往坑中間一扔,讓它半天也鳧不到岸上。小妮兒按奶奶的吩咐,已經連著扔了三天了,這隻黧花小母雞還是不肯下地找食吃。奶奶說了,今天要讓它在水裡多泡一會兒。
說真的,小妮兒心裡非常可憐這隻一個月能下三十一隻蛋的黧花雞。可就是每年春天它都落窩,十天半個月攆不起來。奶奶說母雞落窩的時候會發燒,會頭暈頭痛,跟人害大病一樣。要不是它個兒太小,就讓它抱一窩兒小雞娃兒,可是它實在太小了,抱不了幾個蛋,個子大的老母雞還使不過來呢,查十八也輪不上它。
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45)
“雞雞二十一,鴨鴨二十八”,老母雞抱娃兒得三七二十一天黑地白天地暖,小雞出來了又得好些天領著找蟲子吃,淨耽誤下蛋。自從有了炕雞娃兒,人們乾脆閹只五六斤重的大公雞,買一大群炕雞娃,讓它一天到晚咕咕咕地領著,還不怕黃鼠狼來叼。自從有了這樣的“老閹雞”,誰也不去費心巴力地用老母雞抱小雞兒了。
黧花兒撲騰著溼淋淋的翅膀,艱難地向坑邊游來,攪亂了葛花樹的影子。小妮兒揮動竹竿棍兒“哦使——哦使——”攆它,就不讓它上來,一直到它沒一點兒勁兒了,才放下竹竿讓它上岸。黧花兒的毛溼透了,一縷一縷貼在身上,看上去又瘦又小,走起路來一栽一栽的,簡直跟只受傷的鳥兒差不多。小妮兒忍不住把它抱起來摟在懷裡,又是捋,又是搦,掂起翅膀通通風透透氣兒,想讓它瑟瑟發抖的身子快點幹。她一邊侍弄著,一邊對它說:
“黧花兒啊黧花兒,不落窩你就活不成了?找罪受不是!聽話,明天可別再落窩了!啊?”
樹上那兩隻鳥兒聽見小妮兒說話,“吱啦——”叫一聲,拍拍翅膀飛走了。
黧花真聽話,第二天就下地撓食兒去了。
過了一段日子,黧花忽然不見了,大人們旮旯縫道都找遍了,連根雞毛也沒找見,看樣子八成是叫黃鼠狼叼去了。轉眼到了麥黃梢的時候,有天上午,小妮兒正坐在樹底下寫作業,一群小雞娃兒“啾啾啾”叫著從柴火垛裡面拱了出來!數一數一共十八隻,黑的黃的白的,絨團團毛線球兒一樣往外滾,最後出來的正是那隻失蹤的黧花雞!
“奶奶,奶奶!快來看啊,黧花抱了一窩雞娃兒!”
奶奶跩著一雙小腳兒從屋裡出來,高興得不得了,又是慌著抓芝麻,又是燒鍋煮小米兒!也不嫌黧花兒個子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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