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1/4 頁)
整個夏天,總會在夜裡因為腿疼而醒來。用手去撫摩,一塊肌肉中了咒語般地僵硬。找不到施解的口訣,只能愣愣地注視著黑暗。似乎哪裡積下更深的墨黑,哪裡又削成薄薄一片。
盯得久了,恍惚以為自己從沒有睜開過眼。睜眼的黑,閉眼的暗,沒有什麼區別。沒有區別的還有,生成在身體某處的巨痛,和獨自承受的靜默,全都是同一種孤單。
孤單,孤單是。
孤單是一個人吃西瓜,一個人游泳,一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比畫出“SOS”。一個人唱歌或不唱歌,坐著發呆出神。
孤單是樹上的雨滴掉在眼裡,代替沒有流完的淚。
孤單是電影院的冷氣和自己,單人間的影碟機和自己,分手的別人和自己,拒絕的別人和自己。
孤單是買張50元的木頭桌子,買把15元的木頭椅子,想買床的時候不買了,因為不想再添置傢俱。
誰也沒想過在這外頭長久地過下去。
孤單是切西瓜,切得再難看也是自己一個人吃完的,絲毫不用有顧忌。
孤單是雨聲,從天到地無處可躲,還有雷轟轟,還有閃電喀嚓,還有沒人接的電話,沒人知道你害怕得發抖。
孤單是咖啡色的面板,被曬疼乾裂,而血液卻因為逐漸凝固而變作純白。
孤單是以為不難過其實沒有,以為不疼痛其實沒有,以為不會哭其實沒有,以為能後悔其實不行。
孤單是三個半年裡的四個夏天。說話也沒人聽,想聽也沒人說。只能自己對自己開口找話題:“怪聲音”,然後又自己回答:“開著搖頭電扇呢”。
孤單是晚上腿突然疼了,短短地清醒。
沒有夏天,所有夏天,都在這裡清醒。
傳奇(1)
作者:落落一哪些是假的。
四季,雨雪。褶皺的海,正要開花。是麒麟還是饕餮,走過邊界,變成倨傲凌亂的雲。
不要提哪些是假的。發生在夢裡的傳奇,拼命羅列著美好和虛幻,以至連斷句也毫無章法。只等白天醒來後,忘記了它們具體的涵義。如同分佈在手掌裡的紋路,零碎到找不到一條簡潔的完整。所有吉普塞算命師都會對它們表示惋惜。
我知道哪些是假的。然後在白天想起會有些失笑。浪漫的圖畫式的幻想對於女生來說永遠取之不盡,倘若王子的容貌還有千萬種英俊的可能,那片永遠盛開在虛無裡的海,卻總是一個樣子。盛大的褶皺,袒露著它的排場,如同一朵花,邊緣觸控到宇宙。
不知道目睹了什麼,醒來後心裡流過大段大段的字句。包括形容和陳述,甚至排比和問號,如同一個無知的靈魂找到了軀殼,要將前世最後的記憶統統留住,然後卻還是指不出一個完整的意思。只有凌亂的片段閃回在眼前。四季,銜接在一起。雨雪,天地純白如往昔。海起了褶皺。因為風。麒麟或饕餮,究竟是麒麟還是饕餮,它們有什麼關係。
直到醒來。天光暗白色,調和著昨夜的灰,爸爸和媽媽的呼吸聲,從門縫裡悄悄地隱入——拉弦般,一聲輕,一聲重,一聲輕,接著停個空格,是爸爸揉了揉鼻子。
那些不是假的,我知道。翻個身,竹蓆的某塊地方還未曾被體溫佔領,一片無力抵抗著的涼。樓梯上有腳步聲。正往白天裡踩去。
世界的一半在醒來後持續頹廢的真實。腳踏車織過馬路的空間,巴士氣急敗壞。圓珠筆用來書寫發生於公元前的重大變革。賣水果的小販拖住人說“那就賣給你,算我倒黴”。陽光照不進的死角里,有隻母貓正在難產,她緊緊眯著眼,下身偶爾抽搐。
另一半卻還有永世的傳奇。我的夢裡無需考辯真假。真和假都無法定義它。它們在畫卷裡繁衍,從最初一個小小的墨點變作完整的故事。睡在河谷裡的麒麟,或是性格暴躁的饕餮,踏下無聲無息的鬆軟腳印,鼻息裡撞出動物的腥味。隨後,車前子鋪路,風信子出聲,巨大的海,開出了純藍色花瓣。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最好的藍。
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如此清晰地看見它。
二睜眼的時候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三日,早上七點。從夢境裡爬出的身體,如同走出泳池,在一瞬感覺到史無前例的地心引力,身體沉重。
又是一個具體的夢。雖然每天都會發生。像是青春的症狀表現。同樣的還有莫名其妙的閒,無所事事的悶,以及精心雕琢的傷感。
小孩子,每天都要創造新的糖果,卻不都是甜的。大部分是酸,是苦。像是要自討苦